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九四


  回國後他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醫院,胰腺炎,也不知道他成天吃什麼吃出來的毛病。我每天都去看他,他恢復得很快,表面上跟從前沒什麼不同。見了我,還跟我開玩笑:「有沒有找到新的男朋友?」

  我第一次鼓起勇氣,很認真地間他:「要不我們湊合一下得了?」

  他說:「不啦,我就就不禍害你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笑嘻嘻的,我不由自主也跟著笑,好淨我們倆都在開玩笑似的。其實我知道,他和我心底都在流眼淚。只不過,他是為了另一個人,我卻是為了他。

  程子慧來找我的時候,我其實並不想搭理她。

  但她用一句話打動了我,她說:「他確實是愛別人,但別人只會傷害他,只有你能夠治癒他。」

  程子慧就是個瘋子,卻有著瘋狂的機智。而蘇悅生需要人照顧,我擔心他又在繼母手裡吃虧。程子慧會做出什麼事來,我真防不到。所以我時時刻刻總是和蘇悅生在一起,我想有我在,程子慧就算瘋,也得有點忌憚。

  我知道她是防著那個鄒七巧回來找蘇悅生,但說實施,我實在對鄒七巧沒有好感。小丫頭乳臭未乾,卻折騰得蘇悅生死去活來,最後還為了她,搞成現在這樣子。而她若無其事,一走了之。

  我跟蘇悅生在一起待久了,他總嫌我煩:「你又不是沒有事做,為什麼成天看著我。」

  「我就是陪陪你。」

  「怕我想不開啊,我想不開的話早就死了。」他說,「你知道麼,北海道有個酒店就在山上,正對著太平洋,一跳下去,冰冷刺骨,任何人都在那種海水中堅持不到三分鐘,一了百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聽得心驚膽戰。

  我知道他一定是這麼想過,才會隨口就說出來。

  我脫口問:「值得嗎?」

  他看了我一眼,我突然就心虛了。

  我很認真地想,如果某一天,他突然真的不在了,我會不會跑到北海道去,找到那家酒店,就從天臺上跳下去,跳進冰冷刺骨的太平洋。

  不不!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光想一想,我就渾身冒寒氣。

  我不能想像這個世界沒有蘇悅生。

  最後鄒七巧真的回來了,她來找蘇悅生。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突然明白過來,其實她也是愛著蘇悅生的,因為她的眼神那樣深情而絕望。

  他們在屋子裡吵架,說是吵架,不如說是因為絕望所以傷害對方。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多餘。最後我安靜避開,把地方讓給他們,他們並沒有爭執太久,她就駕車離開了。蘇悅生開著另一輛車追出去,我終於覺得不對,也開車跟出去。

  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七巧的車撞在樹上,蘇悅生抱著滿臉鮮血的七巧,就像瘋子一樣。我打了急救電話,又拼命想讓蘇悅生將七巧放下來,因為她有可能傷到頸椎,這樣抱著她不行。但他死也不放手,我覺得完了,如果七巧死了,他也真的會死的,死在冰冷刺骨的太平洋裡,悄無聲息,永遠離去。

  我覺得自己做錯很多事,包括那個夜晚,如果我不在蘇悅生身邊,也許他們不會吵得那樣厲害。也許我不告訴蘇家人結婚證的事,也許他們不會那麼快被迫分開。

  這世間有一個人,會比你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我明明知道,卻想要讓他捨棄比他性命更重要的東西。

  我錯了,錯得厲害,錯得離譜。

  七巧住在醫院裡,她情況危機。蘇悅生還沒有崩潰,因為她還維繫著一線生機。我把結婚證交給他。他接過去看了看,話語裡滿是遺憾:「也許用不上了。」

  我捂著嘴哭起來,他反倒安慰我:「別哭啊,我現在就只能相信你了。要是她死了,你可千萬記得,把我們倆埋一塊兒。我們家的人,肯定不會答應的,也只有你能辦到了。」

  我站在醫院走廊裡號陶大哭,二十餘年的人生裡,我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從小我媽媽就教育我好女孩兒不能失態,隨時隨地,要一絲不苟,就算再難受,也要等到回家之後再掉眼淚。

  而我就像個被拋棄的孩子,就站在那裡,號陶大哭。

  我知道我已經失掉整個世界。

  那一刻我終於決定放手,不是我的得不到,那麼我愛的人,應該擁有他愛的人。

  大約是我這次失態的痛哭,終於讓蘇悅生明白,或者是從前他一直都明白,只是裝作不明白。

  在七巧情況穩定之後,他帶我去加拿大。他在那裡買下了大片森林,還有一幢房子。在森林的另一邊,是大片開闊的土地,種滿了金燦燦的向日葵。

  我第一次看到那片金燦燦向日葵海洋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從直升機上俯瞰,那些向日葵被種成巨大的雙心圖案,被深藏在森林的包圍中。我從來沒想過,蘇悅生還會這樣浪漫。

  他說:「你看,這是我為她種的。陸敏,你值得更好,一定也會有個人,願意為你種更多的花,願意為你做更多的事。那才不辜負你。」

  這是我聽過,最動人的拒絕。

  在返回的途中,我真誠對他說:「我會找到這樣一個人。」

  這樣,才不枉我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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