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裂錦 | 上頁 下頁
二六


  後頭的事就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了,他侵吞的公司大筆基金去向不明。其實就算追得回來,手續也複雜的很,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到了下午,她不舒服起來,昏昏沉沉的沒精神,有點中暑的樣子,昨天晚上簡直可以說沒睡,公事又樣樣不順心。她奢侈地給自己放了半天假,回酒店補眠去。

  補了一覺果然好多了,看著天黑下來,華燈初上,她在酒店餐廳裡吃了晚飯,回房間看電視。正是新聞時間,不經意間,螢幕

  上出現熟悉的身影:「今天下午,在東瞿企業執行總裁易志維先生的陪同下,司長視察了位於新竹的東瞿高科園區……」

  鏡頭裡,易志維照樣的光彩照人、意氣風發,由大批的隨從人員和下屬簇擁著,和司長談笑風聲,完全依舊是一派商界貴胄的架子,從今往後,她和他就再不相干了。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過去是,現在也是,未來仍是,他的世界裡充滿了權力和金錢帶來的耀眼光環,就像一座燈火通明的舞臺,水銀燈照著,金碧輝煌,完美無瑕,一舉一動都是萬人景仰,旁人眼睜睜看著的榮華富貴。

  現在她下了台了,遠離那燈火簇擁了,卸了妝了,於是她就得回過頭去,過她自己的生活了。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還是頭悶悶的,中暑一樣的感覺,或者是水喝少了?她飲了一大杯水上班去,李太太說:「富升的簡子俊先生打過電話來了,說請您回來了就給他回一個電話。」她偷看了一下她的臉色,連忙又補充:「傅小姐,我聽他的口氣,像是真的有事找你。」

  也許吧,她反正無所謂,進辦公室就回電話去富升,記得爛熟的直撥電話她不願用,轉了一個彎撥總機電話。富升的作派和東瞿簡直相差無已,秘書室的小姐十分客氣:「你好,這裡是富升副總秘書室,傅小姐請您稍等,我馬上把您的電話接進去。」

  她開門見山:「聽說你有事找我。」

  「我想和你見一面,好好談一談。」

  「有什麼事電話裡說不清楚嗎?」

  他說:「見面說比較方便。」

  她不卑不亢地答:「簡先生,我認為我們如果見面的話,那才是不方便呢。」

  他只得歎了口氣:「你比過去會說話。」

  她說:「我有兩個不錯的教師,其中一個是你,教會我怎麼六親不認,惟利是圖。」他問:「那另一個呢,當然是易志維了,他教會你什麼?」

  她的唇際不由浮上一縷冷笑:「他教得實在是多了,比如剛剛承蒙誇獎的伶牙俐齒。」

  他說:「可是你還是你,他教得再多,你依然是你。」

  她咳嗽一聲:「簡先生如果沒有公事的話,我就不打擾了。」

  他說:「你堅持要在電話裡說,我只好在這裡說了。別怪我說得太直接,當時易志維並沒有花一分錢在華宇上頭,你還是如此的感激他,真令我非常想不通。外頭說上個月你們兩個鬧翻了,我想有可能,不然的話他不會中止對華宇的擔保。華宇是個絕大的包袱,沒了他的支持,你背不了多久的,我想說的就是,你有沒有想過出讓華宇的一部分股權?」

  她的聲音發硬:「簡先生,就算要賣,我也不會賣給你的。」

  他說:「聖歆,我從來就是對事不對人,你應該相信我並無惡意。我知道伯父的死令你一直對我有很大的成見,認為我應該負主要的責任,你有沒有想過華宇本身的問題,就算沒有我,別家公司一樣會採取同樣的手段來收購。」

  「簡先生,我很忙,對不起。」

  「聖歆,假如你現在掛上電話,你就失去了最後一次機會了。實話告訴你,富升已經決定全面收購華宇,我並不想和你在股市中兵戎相見,那樣對你對我而言都是一件太殘忍的事情。我想盡可能地善意收購成功。」

  她腦中一片空白,兩耳裡也只是「嗡嗡」作響。他說什麼?惡意收購華宇?冷汗一滴滴地沁出來,她居然還能夠清晰地發出聲音來:「殘忍?」她冷笑:「殺死一個人之前,問他同不同意被殺就使得這件事情不殘忍了嗎?簡先生,謝謝你還來徵詢我的意見,我不會同意你的所謂善意收購的,你如果想踏進華宇的大門來,除非我和我父親一樣,從華宇的寫字樓上跳下去!」

  她「啪」的摔上電話,一波一波的天旋地轉,惡意收購!他是吃定她沒有招架之力!不!她寧可真的從窗子裡跳下去,也不會在他的壓迫之下向他投降,任他攻城掠地。

  她要想辦法,一定要想辦法。她抓起電話來,對李太太說:「幫我接麗銀徐董。」

  徐董那樣精明的人,一聽她的意思就直打哈哈:「傅小姐,我們麗銀和華宇是老朋友老交情了,自然沒話說。不過我們最近銀根也相當吃緊,再說了,傅小姐你放著東瞿那座金佛不拜,卻來敲我們這只木魚,實在是不值得。」

  別的銀行,差不多也是這種語氣,她打了一圈的電話,卻沒有得到一點實際上的支援,眾叛親離,舉目無望!她是真正體會到父親當時的那種絕望了。下班時間早就過了,她還在辦公室裡呆坐著,一天的努力都是白費力氣,她不知道自己明天是否還這麼有勇氣四處碰壁。她頭破血流,那又怎麼樣呢,還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收購戰打得艱苦卓絕,她是既無糧草,也無援兵地守著一座孤城。股市裡價格的每一次波動都成了她的呼吸和心跳的頻率,幾天下來,她疲於奔命,困頓不堪。

  李太太就說:「傅小姐,你最近的臉色可真不好,工作雖然忙,你自己可也得小心身體呀。」

  她說:「我最近好像有點貧血,只是偶爾頭暈,沒什麼大毛病。等忙過了這陣子,再說吧。」

  李太太說:「我看你最好還是上醫院先看看去,瘦得都只剩一把骨頭了,每次見你一個便當吃不了一半。」

  她強笑:「我哪有胃口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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