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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就讓她縱容自己這麼一會兒吧,就讓她沉溺這麼一會兒吧,就算是飲鴆止渴,她也在所不惜。

  在最意亂情迷的那一刹那,風吹起百葉簾,打在窗臺的邊緣,正好磕在那碟清水養的豆苗的碟子上,「啪」地一聲,聶宇晟突然清醒過來,談靜也抬起頭來,看到了那碟豆芽,還有他眼底抹不去的悲傷。什麼時候他也習慣了在窗臺上放一碟豆子?等著豆子慢慢地發芽,而曾經守候的那個人,卻永遠也不會回來了。聶宇晟的目光從那碟豆芽上,重新移回談靜的臉上,她還怔怔地看著他,他下巴的傷處隱隱作痛,那是孫志軍撞的,談靜已經結婚了,她嫁給別人了。即使豆子發了芽,即使豆苗一寸一寸地長出來,她也永遠不會回來了。

  他沖進自己的臥室,「砰」一聲鎖上門,就像屋子外面不是談靜而是什麼洪水猛獸。他靠在門上,難過地閉上眼睛,七年時間,改變了一切。他早就已經失去了她,如今,他再也找不回來。剛剛那個吻,讓一切往事排山倒海般朝他襲來,挾裹著他,吞沒著他,他近乎絕望了。

  黃昏的時候下雨了,電閃雷鳴,聶宇晟坐在那裡,看著窗外,窗簾沒有拉上,風吹得外頭竹子搖曳不定,雨點沿著半開的窗子濺進來,地板上已經濕了一小片。

  他沒有起身關窗,外面靜悄悄的,談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他打開門,走出去,四周似乎還有她身上的香氣,聶宇晟覺得可恥,這樣可恥的事情,竟然就這樣發生了。

  在洗手間當他抱住談靜的時候,七年苦苦壓抑的相思之苦,就像是洪水一般衝垮了理智的堤岸,談靜並沒有拒絕他,她甚至主動地回吻他,旖旎的記憶此刻都成了一種折磨,他做了件錯事,談靜現在嫁人了,有丈夫有孩子,他怎麼可以這樣?

  他打開冰箱,找到一罐冰啤酒,一口氣喝下大半瓶,然後坐在沙發上,發愣。

  談靜就像是不曾來過一樣,屋子裡沒有任何痕跡,他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但夢境太真實。外面雨聲刷刷輕響,敲打著空中花園的防腐木地板,客廳的落地紗被風吹得斜飛起來,那輕薄的紗像是夢裡她的親吻一般,迷惘而不真實。

  聶宇晟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亂了,他用手撐住了發燙的額頭,現在該怎麼辦呢?

  明天他還要上班,明天他還要做手術,明天他甚至還會在病房裡見到談靜。

  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樣?就這樣無聲無息,若無其事地離開,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她來做什麼的?哦對,她來請求自己不要追究孫志軍打人的事情。但是現在,聶宇晟覺得事情更加複雜了。

  §第十五章 留下來也可以,我要十萬

  喝完了一罐啤酒,他也沒有覺得心情好上半分,反而更加心亂如麻。他把啤酒罐扔到垃圾桶裡,重新走回房間拿浴袍,打算再洗一個澡,就在開浴室門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窗臺上那碟豆芽下,壓著一張紙條。紙條上有幾滴水洇開的痕跡,也不知道是窗子外飄進來的雨水,還是她的眼淚。

  他看著談靜娟秀的字跡,只有三個字:「對不起」。似乎她永遠只有這三個字對他說,仿佛這三個字,也隱約解釋了一切。

  聶宇晟將紙條揉成一團,過了一會兒,又重新打開,細心地一點一點撫平。

  他在猜想,她到底是用什麼心情寫下這三個字呢?或者說,她是以什麼樣的動機,才寫下這三個字?

  不過,總比她寫「我愛你」要好,要是那樣,他會覺得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他不願意多想,走進書房找到本書,隨手將那張紙條夾了進去。

  他心煩意亂,過了會兒才想著今天都沒有去看過聶東遠,應該給張秘書打個電話,問問聶東遠的情況。拿起手機,卻看到兩個未接,都是舒琴。他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幾個鐘頭,聯手機響過幾遍都沒有聽到。

  這個時候他非常不願意給舒琴打電話,他覺得自己太無恥了,剛剛還對舒琴說,自己不會對別的女人有想法,可是背著她,他就做出這樣的事來。他猶豫了一會兒,給舒琴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在休息沒有聽到電話,問她有什麼事。

  舒琴很快回復說沒事,自己打算晚上去醫院,問他是不是上白班。

  他回復說自己跟同事換班了,今天休息,叫舒琴不要去醫院了,現在雷陣雨,在路上也不安全。

  舒琴回復說「好的」。

  聶宇晟打給張秘書,問了問聶東遠,說他今天的治療挺正常的,沒什麼特別不舒服的感覺。張秘書聽說他今天調休,也叫他不要去醫院了,說雨下得正大,路上肯定堵車。

  聶宇晟看了看外邊的雨勢,果然越下越大,空中花園裡的那些竹子,被風雨摧殘得直不起腰來,還有幾片竹葉粘在窗上,邊角微微卷起,像是蹙起的眉頭。聶宇晟覺得自己又中邪了,因為他伸出手去,隔著玻璃,慢慢地沿著那竹葉的邊緣,很輕很輕地,慢慢地描畫了一輪,他的動作裡有無限的愛憐,就像輕柔地撫過某個虛空中的愛人的眉頭一般。如果這樣就能夠讓她展開眉頭微微一笑,那該有多好。

  談靜的眉毛就是這個樣子的,所以當她蹙起眉尖的時候,他只覺得心疼。

  他縮回手來,怔怔地看著玻璃上的那兩片竹葉。

  談靜,談靜……他該拿她怎麼辦呢?

  談靜是搭地鐵回去的,剛出地鐵口就遇上暴雨,水嘩嘩地沿著地鐵出口的臺階往下淌,就像一條小小的瀑布。談靜沒有帶傘,鞋子也全濕透了,走上地鐵出口,被雨兜頭劈臉地一澆,全身都濕透了。她蹚著水走上了人行橫道,白花花的雨幕裡,車子都開了大燈,在車道上艱難地行進著,一輛的士都沒有看到,也沒有公交。

  還有三站路才到醫院,談靜在便利店門口避了一會兒雨,便利店的門開著,裡頭冷氣開得很足,一陣陣的涼風吹在她背脊裡,把濕透的衣服吹得粘在她身上,冷得她直哆嗦。她只好又換了個地方,換到隔壁一家銀行去避雨,銀行裡人滿為患,排隊拿號的人很多,因為下雨,辦完業務也沒有走的用戶也多,所以中央空調也開著,人聲鼎沸,冷氣陣陣。

  等雨下得小了些,談靜去了公交站,公車上人也特別多,簡直是爆滿,擠得她連腳都沒有地方擱。不過人多也好,人多的時候她腦子裡就是一片空白,整個世界人滿為患,到處都是挨挨擠擠的人,到處都是滿滿當當的雨傘,可以不必去想那些不應該想的事情。

  今天她又做了一件錯事,她知道,可是現在她太累了,她沒有力氣去想。聶宇晟會怎麼樣看她,她拿不准,也不敢想,留了一個紙條後,她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她永遠也不會忘記聶宇晟推開她,然後看著她的那一瞬間。他的下巴青腫著,他的臉都有點變形了,因為受傷的緣故,可是在她眼裡,聶宇晟永遠是最帥的,不論什麼時候,不論什麼地方。他的眼底倒映著她的人影,他像是夢醒過來的孩子般,那樣無助,那樣絕望地看著她。

  最後,他逃也似地沖進了臥室,並且「砰」一聲關上門。她聽到落鎖的聲音,覺得整個心都涼透了。她做了什麼?她到底在做什麼?他為什麼吻她?他吻她是因為可憐她,而她呢?她竟然就想利用他的可憐。不,其實她知道,自己只是情不自禁。太苦了,七年過去了,她沒有一刻停止過對他的想念,所以當他吻她的時候,她就連最後的理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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