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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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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來巴黎之前你怎麼不說?——如果葉子農在柏林跟她說這個,以她的心態,一定會認為葉子農是找藉口拒絕她,甚至會罵他虛偽。 你走吧。——這話就這麼輕易從嘴裡說出來了,這是她的真實想法嗎?不是。 你想逼死我嗎?——葉子農連奧布萊恩都沒抱怨,能怪罪她嗎? 回到家,她甩掉鞋一頭紮在沙發裡,也顧不得什麼優雅了,更沒心思研究服裝店。她腦子已經亂成了一團麻,她需要思考,她必須從這個無路可走的困境裡找出一個解。 她不懂政治,但是她信葉子農,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中國確實選擇了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道路,中國又確實是在一天天變好。 儘管葉子農並沒有跟她要求自由,只是不願以自卑的心態去聽《我的祖國》這樣主題的音樂會,但事實上她已經不能再把他關下去了。因為一條絲襪阻礙了葉子農的態度,導致一個研究了20多年馬克思主義的人不敢承認馬克思主義的正當性,不敢承認中國人民選擇社會主義道路的正當性,而且他又是葉輝將軍的兒子,這個事實是有例證效應的,這個負面影響也是會被人利用的,這個結果她擔不起。 是她讓葉子農來巴黎的,如果葉子農在巴黎遇害,這個結果她也擔不起。 把葉子農強行送回北京?中國人最恨漢奸,中國人裡也有極端民族主義分子,誰又能保證在北京就一定沒風險呢?還有一種可能:葉子農被仇視社會制度的極端分子加害了,再轉嫁給政府,製造政治事端……一切假設似乎都很虛幻,但卻都不能排除理論上的可能,唯一不同的是,葉子農的死活從此就跟自己沒關係了,這就是說葉子農死不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自己不擔責任……這個假設稍一深想就讓她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因為這完全不是她的真實內心,她的真實內心是:她不怕死,她是怕葉子農死。 強行送回北京,也就意味著她跟葉子農從此分手了,這個也是她不能接受的。就算一定要分手,也要明明白白地分,不能是這個分法。大難臨頭各自飛,太沒「格」了,那不是她戴夢岩的所為,那樣的話還不如讓她現在就死。 她甚至做了最極端的假設:如果葉子農在哪裡都是遇害,是在巴黎遇害好一點呢?還是在北京遇害好一點?那還不如死在巴黎,起碼不是被當成漢奸誅殺的。巴黎與北京,怎麼判斷兩者的危險係數呢?這個事情屬於「危險係數」的判斷嗎…… …… 她不知在沙發上躺了多久,想了很多很多,卻始終沒找出一個解。她也想到過給梁士喬打個電話,聽聽梁哥的意見,而這個念頭也只是在她腦子裡一閃就過去了,梁士喬的意見不用問她也知道,不是強行將葉子農送回北京就是繼續強制保護,站在梁士喬的角度,他首先考慮的不可能是葉子農,只能是她戴夢岩。 她想得頭疼,連午飯都忘了吃,也不知道餓了,以至於躺得太久骨頭都疼了。她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圈,茫然地在窗前佇立,不知是窗外的視野開闊了她的思路,還是在這一刻她突然醒悟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思路錯了,關與放本來就是矛盾的,如果只是就事論事思考,她永遠解不開這個結。 不知道怎麼活,還不知道怎麼死嗎?笨蛋!她在心裡罵了一句自己。 她換了一種思維,按自己的邏輯做了一個推理:子農的命比我重要,能讓子農捨命的東西一定比我的命更重要。既然哪個結果都擔不起,擔不起就不擔了。 她心裡一下子豁然了,也輕鬆了。 她走到電話前,想通知雷蒙諾保安公司取消護衛計畫,既然不需要保護了就別讓保安公司白忙了。她剛拿起電話卻又放下了,因為按合同規定即使取消計畫也不退款的,但是有可能被對方誤解為她在爭取退款,她是在意自己形象的人,有損形象的事她不能做。 她看看表,已經是下午3點多了,這時她感覺到餓了,卻也顧不上吃東西了,她拿上車鑰匙和手袋下樓,開車去了瑪麗亞音樂大劇院。 在瑪麗亞音樂大劇院的售票處,她買了兩張5月19日的門票,也就是中國首都交響樂團在巴黎的最後一場演出。兩張票不再是包廂,而且是座位既靠邊又靠後的經濟票,不管是選擇的演出場次還是座位,都照顧到了葉子農的低調性格。 買好了音樂會的門票,她再次去了派拉姆公寓。 葉子農還在餐桌看時裝畫報,抬頭看著進門的戴夢岩,笑了笑,說:「嘿,你也不歇踏實了再來戰鬥,這連續作戰的戰法不適合解決非理性矛盾。」 戴夢岩也不說話,放下包收拾餐桌上的碗筷,就進廚房了,洗碗、煮咖啡,然後用託盤端來兩杯滾燙的咖啡,把一堆時裝畫報往一邊推了推,放下咖啡。 葉子農看了看咖啡,笑著問:「啥意思,緩和?還是戰鬥升級了?」 戴夢岩坐好,歉意地說:「是我不冷靜,我們重新談。」 咖啡太燙了,葉子農輕輕抿了一口,說:「你這咖啡……能當談話基礎用嗎?」 戴夢岩說:「能,這次是真拿出氣量了,誰的理站住腳就聽誰的。」 葉子農看著她,確信她說的不是氣話了,這才說:「好。」 戴夢岩說:「不管怎麼說,生命是第一位的。」 葉子農說:「那趙一曼、張自忠豈不虧死了?你得說群眾的生命是第一位的,大家都第一了,還有第一嗎?這是一個在不同條件下有不同適用的概念,不能濫用。群眾生命的第一位是以員警、軍人的犧牲精神為基礎的,對於軍人和員警,使命和榮譽是第一位的。」 戴夢岩說:「過去共產黨搞地下鬥爭,都是鑽老鼠洞了?」 葉子農說:「鬥爭與生活、政治集團與個人、政治鬥爭形式與個人生活態度,屬性和規則都不同,沒有類比性。」 戴夢岩說:「好,我說的沒站住腳,該你了。」 葉子農說:「柏林不給居留只能回北京也罷,來巴黎給夢姐當差也罷,都是我個人的正常生活,沒刻意躲什麼。如果我是必須死的,你已經讓我多活了幾天,這就是真相。對於理論上的危險,不否認,不放大。咱別用『必須』抬舉自己,咱沒那麼重要。」 戴夢岩質問:「理論上的危險就不是危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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