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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葉子農說:「車禍、酗酒、自殺、天災……哪個都比政治謀殺死的人多,人類就不生活了嗎?我也不是非跟活過不去,過馬路我也走斑馬線,地震了我也往外跑。人嘛,活著就有麻煩,就得有擔當。誰都不想有麻煩,也不是所有的麻煩都能躲過的,躲你能躲的,受你該受的,這就是生活。一輩子自我鄙視,那是生不如死,那還活個啥勁呢?那才是必死,連個碰運氣的機會都沒有。從鼠洞裡走出去不一定死,起碼還有個碰運氣的機會。」

  戴夢岩說:「別嫌我囉嗦,我再問你一次:態度比活還重要嗎?」

  葉子農說:「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態度裡,都按自己的標準衡量各種關係,什麼關係承載什麼內容,核定多少擔當。有人要錢不要命,有人要心安不要命,有人連橫穿個馬路都可以不要命,形形色色,看人了,所以叫大千世界嘛。」

  戴夢岩從包裡拿出剛買的兩張音樂會門票放到葉子農面前。

  葉子農拿起門票看看日期、座次、票價,明白了,也愣住了。

  戴夢岩說:「我不懂政治,我信你,你覺得比命都重要的東西,那就一定很重要。都是中國人,誰不希望中國好呢?我也不希望你去做對國家不利的事。」

  葉子農放下門票,說:「如果因為我出事了你就背包袱,那我還是在屋裡待著吧。」

  戴夢岩起身走到門前,拿下了那條絲襪,塞進包裡,坐下。

  葉子農小心地問:「塞包裡啥意思呀?」

  戴夢岩說:「我那邊還有一隻呢,我穿啊。」

  葉子農以咖啡代酒,端起杯子說:「不找死,不找活,平常過日子。」

  戴夢岩說:「聽你的,不找死,不找活。」然後端起杯子碰了一下。

  葉子農感激地點了一下頭,說了一句:「謝謝!」

  戴夢岩說:「自由了,出去看看巴黎?」

  葉子農說:「吃。」

  戴夢岩說:「我哪頓飯餓著你了?」

  葉子農說:「活命的吃跟美食的吃,不一樣。」

  戴夢岩想了想,說:「那我就先帶你看幾家餐館,都是巴黎有名的,就當兜風了,喜歡吃哪家你自己選。」

  葉子農高興地說:「好。」

  ……

  葉子農來巴黎以後,從機場到派拉姆公寓就是他對巴黎的全部印象。一個多月了,他沒有邁出過房門一步,甚至沒觸摸過門把手。當他一腳邁出房門的時候,他的心裡獲得了一種掙脫壓抑的輕鬆,作為一個他這樣的社會成員,他承擔了他認為應該承擔的社會義務。

  派拉姆公寓的保安都知道309號住著一個從不出門的中國籍男人,當戴夢岩與葉子農一起走出公寓的時候,樓梯口和大門口的保安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葉子農。

  戴夢岩駕車在巴黎的大街上兜風,葉子農愜意地抽著煙,呼吸著自由的空氣,享受著開闊的視野。從這一刻起,他們這種不是戀人的關係又翻開了生死擔當的一頁。

  戴夢岩開著車,冷不丁地說:「我恨奧布萊恩。」

  葉子農說:「恨倒說不上,單就這事說,不怎麼讓人尊敬吧。」

  戴夢岩說:「我沒你那麼大度。」

  葉子農淡淡地說:「都是人的那點事,趕上就趕上了,沒啥大不大度的。」

  戴夢岩說:「你不是人嗎?」

  葉子農說:「好歹你也是受過洗的,該知道『日光之下並無新事』這句話吧。」

  戴夢岩點下頭說:「知道,《聖經》裡的。」

  葉子農說:「你、我、奧布萊恩,世上所有的人,只要人性沒發生質變,就都是人的那點事,只是隨著條件的變化以什麼形態呈現而已,已有的日後必有,已行的日後必行。《聖經》跟你說這個啥意思呢?知道點,大驚小怪就少點,心態就平和點。」

  戴夢岩說:「你怎麼懂這麼多啊。」

  葉子農說:「你怎麼這麼有錢哪。」

  戴夢岩說:「我問你呢。」

  葉子農說:「所以,都沒啥。達摩面壁、愚公挖山,各下功夫,各摘果子。」

  3

  5月19日,中國首都交響樂團在巴黎的最後一場演出,觀眾依然很多,只是相比首場演出少了一些官方人物和媒體。考慮到觀看演出的大部分都是巴黎的華人,葉子農和戴夢岩直到臨近開幕才進入劇院,座位又是靠邊、靠後的,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瑪麗亞音樂大劇院有著悠久的歷史,建築富麗堂皇,可以容納1200個座位。中國首都交響樂團演出陣容強大,其中指揮、首席鋼琴、首席小提琴都是世界著名的音樂家。

  第一個曲目是小提琴協奏曲《茉莉花》,一開場就贏來了觀眾熱烈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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