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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戴夢岩說:「這跟這事有什麼關係?」

  葉子農說:「中國歷史上的衰落是以鴉片戰爭為節點的,你要想不一鍋粥,就得從鴉片戰爭這個節點說起。如果你對鴉片戰爭以來的歷史一點不瞭解,我就別費那個勁了。」

  戴夢岩回答:「不敢說瞭解,也不能說不瞭解,知道一點吧。」

  葉子農說:「中國自鴉片戰爭衰落以後,除了挨打受氣沒別的,中國人一直在探索民族復興的路子。歷史的事實是,中國人民選擇了馬克思主義。今天的中國社會問題很多,可以讓人罵娘的事也很多,但瑕疵、錯誤和問題都不顛覆一個基本事實:今天的中國是鴉片戰爭以來最好的時代。這說明馬克思主義實事求是的路子是對的,社會主義的經濟發展方式是符合中國國情的。你知道一點歷史,你願意承認這個基本事實嗎?」

  戴夢岩說:「你要給我洗腦?」

  葉子農說:「如果你的腦子誰一洗就成什麼樣,你還有腦子嗎?」

  戴夢岩忍不住笑了,說:「那就成水桶了,倒進去什麼是什麼。」

  葉子農說:「我沒能力給誰洗腦,你就看到什麼說什麼。」

  戴夢岩說:「嗯,那我承認。因為內地發展得好,很多港臺藝人都去內地發展了。」

  葉子農說:「馬克思主義經過100多年的實踐和修正,已經不再是徘徊的幽靈了,已經成為『人類社會發展規律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社會發展規律的發現和解釋,是實事求是的認識、態度和方法。不管出於什麼動機,我接觸馬克思主義已經20多年了,一個研究進而認同馬克思主義的人,不敢自由地走在所謂『自由世界』的大街上,這個態度本身就是對馬克思主義的否定,就是對中國人民選擇社會主義道路的否定。一個能讓中國一天天變好的政治基礎,我這個所謂的研究者連承認這個政治基礎的正當性的勇氣都沒有,我有什麼底氣談祖國?這臉子我覥得下去嗎?」

  戴夢岩質問:「這話來巴黎之前你怎麼不說?」

  葉子農只是抽了一口煙,沒有回答。

  戴夢岩說:「我不懂什麼共產主義社會主義,你也別拿大理論嚇唬我。你的態度能擋住人家反對共產主義嗎?沒有你的態度中國就不走社會主義道路了嗎?」

  葉子農說:「談不上擋什麼,我要有那能耐先把地震洪災擋了,扯得著嗎?這不是跟誰作鬥爭,我也不是哪黨哪派,僅僅是我的個人態度。我承認我不是什麼好東西,打架鬥毆幹過,歪門邪道撈錢也幹過,可你趕上了這種事,就是地痞流氓也得有個底線。」

  戴夢岩說:「既然你的態度什麼都擋不住,你這個態度就是沒用的,為了一個沒用的態度去拿命冒險,你傻呀?」

  葉子農說:「就這點而言,人類不是因為聰明而有別於其他生命的,是因為傻,人類傻到除了食物還要講尊嚴、人格,還可以為這些不惜生命,在其他生命看來是夠傻的。」

  戴夢岩說:「那我就是那個其他生命了?你罵我。」

  葉子農說:「本來這個不屬於傻不傻,你要非用這把尺子,就只能這麼解釋。」

  戴夢岩問:「那屬於什麼?」

  葉子農說:「不傻,也不聰明,是就這德行,說文縐點叫價值觀。」

  戴夢岩沉默了許久,說:「那就是我傻,傻死了。是我讓你來巴黎的,我以為只要把你保護好就沒事了,原來我已經罪大惡極了,我妨礙了你的態度,我讓你鑽老鼠洞了,我還否定了中國人民的選擇,我罪大惡極。」

  葉子農說:「你看,又幹仗了。這剛拿出點氣量就掖回去了,咋這麼摳門呢?」

  戴夢岩說:「我就問你一句:你死了算誰的?」

  葉子農說:「想避免麻煩,可以不見布蘭迪,可以不去紐約,可以先答題後拿錢,可以回國找個地方躲起來,可以不回國應訊,可以就任政治部長,可以簽了政論片……只要修改其中的任意一個條件都可以避免現在的果,不缺這點智力。這就不是算誰的了,是就是我這種德行的,遇到這種事我這種人就這副德行。」

  戴夢岩不能否認葉子農說得有道理,而從心理上又無法接受葉子農的說辭,她想反駁葉子農的觀點,卻找不出清楚的表達,欲言又止。

  葉子農說:「在北京你是漢奸婆,到了巴黎你就是赤色婆了,你就沒危險了嗎?誰能保證你不會被遷怒呢?你把葉子農保護起來自己出門了,一旦你被遷怒,按你的邏輯那夢姐就是葉子農害死的,葉子農就擔得起嗎?」

  戴夢岩再次陷入了沉默,沉默了許久、許久,說了一句:「你走吧。」

  葉子農問:「走哪兒?」

  戴夢岩說:「回北京。」

  葉子農說:「如果是為了躲避風險回北京,那跟躲在這所房子裡有什麼區別?」

  關起來是鑽鼠洞,放出來後果擔不起,送回北京也不行。戴夢岩憤怒了,她想說:我該怎麼做才對呢?這回該我說了,你給我指條生路吧,給我個贖罪的機會也行啊。又覺得這樣說太囉嗦了,一把拽過挎包,狠狠地扔了一句:「你想逼死我嗎?」

  她憤然而去,而葉子農刻意在討論前鋪墊的「冷靜」還是沒起作用。

  2

  關不得,放不得,撒手捨不得。

  戴夢岩性格剛烈,一向敢做敢當,但是這次卻陷入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困境,這不是艱難的選擇,而是根本沒有一條路可以讓她走。

  離開派拉姆公寓,脫離了直接衝突,戴夢岩逐漸從情緒化的狀態冷靜了一些,她驅車返回自己的住所,還沒走到家就懊悔了,懊悔自己說出的那些話。

  ——這話來巴黎之前你怎麼不說?

  ——你走吧。

  ——你想逼死我嗎?

  她對這三句話尤其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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