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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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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英傑的隨和大方緩解了大家的陌生感,姐夫問: 「你是從上海來的吧?一坤怎麼沒一起來呢?」 夏英傑說:「一坤離開上海一年多了,我們一直住在海口,我是趁著到北京開會的機會來的,一坤不知道。這次可能得罪他了,他兩年多沒給家裡寫信,是想幹成點事業對家裡有個交待。」 姐夫點點頭,然後又說,「你先住下,你姐不在家,家裡也太亂,呆會兒我和小芳送你去縣委招待所,那裡條件說不上高級,但是乾淨,也有暖氣。明天我去山裡把你姐接回來,你來一趟不容易,多住幾天,和你姐說說話兒。」 「不用麻煩。」夏英傑說,「我這次來,就是想專門去山裡看看大姐,看看山裡的學校和大姐的工作。」 「那可不行。」姐夫忙說,「縣裡的汽車只通到山下,上山到學校還有二十多裡的山路呢。」 「我一定得去,只要有嚮導就行。」夏英傑說,「大姐能走,我年輕身體好更能走,還能看看山裡的風景。」 「這樣的話,」姐夫放下碗筷沉吟了一下,說,「我有個遠房親戚是跑運輸的,開一輛農用三輪車,人也可靠,可以讓他跑一趟,既能當嚮導還能保證你的安全,你也能節省點體力。只是山路不好走,一般沒人願意去,收費要高一些,來回八十多裡路,得一百元吧。另外,車上顛得很。」 「行,就這麼定了。」夏英傑說。 「要去就早點走。」姐夫說:「我今天晚上聯繫好,明早六點你們就動身,天黑前趕回來。」 夏英傑從身上取出兩千美元放在飯桌上說:「我這次來什麼都沒帶,這兩千美元你們收下,可以到縣人民銀行兌換成人民幣,貼補一下生活。一坤說大姐把家裡的積蓄全都用在辦學上了,這錢最好先別告訴她,給孩子添幾件衣服,置點家俱,總之一定要用在家裡。」 兩千美元等於一萬六千多元人民幣,姐夫算得出這筆賬,他說什麼也不肯收。 「別爭了。」夏英傑說,「一坤的心思我知道,他一直惦記著這個家,他考慮的是長遠問題,所以這點錢我都拿不出手,只能表示一點我個人的心情。」 姐夫無奈,只好說:「那就先放這兒吧,怎麼處理以後由你大姐決定,我可以把你的意思轉告她。」 夏英傑問:「姐夫,當初大姐辭了工作用家裡的錢去山裡辦學,又不能照顧家,周圍的人都怎麼看待這件事?你自己抱什麼態度?」 「現在的人都抓錢,閒話總是難免的。」姐夫平靜地說,「我個人倒沒什麼,自己本身就是教師。我瞭解寶英的身世,很少有人像她那樣對山裡的孩子渴望上學體會得那樣深刻。」 夏英傑又問:「如果當時一坤沒往家裡寄那筆錢,大姐還會離開縣城嗎?」 「我想不會了,至少她沒這個能力。」 夏英傑點點頭,說:「我想,這正是一坤保持沉默的原因,他考慮最多的還是大姐,是這個家。他說過,大姐的事情不是幾萬元錢就可以解決的,這裡指的可能更多的是大姐和姐夫的晚年生活。」 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聊,飯後,更英傑喝了一會兒茶水,便由姐夫和小芳陪著去縣委招待所登記住宿。 夏英傑在這個縣城最高規格的旅館度過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一輛農用機動三輪車停在招待所門口的路邊,姐夫和司機在樓下等候,司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樸實壯漢。夏英傑穿著大衣坐進車裡,姐夫又遞給她一頂大棉帽子,然後三輪車拉著她便向山裡進發了。 車箱是露天的,呼嘯而來的寒風鑽透棉衣凍得人無處躲藏。 從縣城到山下的路比較平坦,上山后便全不一樣了,車箱像一個大簸箕,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劇烈地顛簸,直顛得夏英傑東倒西歪,下跌上跳,五臟六腑都在翻騰,那滋味真讓人一輩了都忘不掉。而更可怕的是山路的險峻,往往一邊是峭壁,另一邊是山谷,既有大山壓頂之驚,又有一落千丈之險,時時讓人冒冷汗。 這種時刻,多美的山色也無心暇顧了。 二十多裡的山路走了一個多小時,總算到達了目的地——馬坊村。這就是宋一坤出生的地方,也是宋寶英創辦小學的地方。 夏英傑不由自主地對這個地方產生了一種親近感。 馬坊村坐落在一面較為平坦的山坡上,四周又被群山峻嶺圍繞,村裡分散地居住著一百多戶人家,農家宅院屋頂多是茅草,土牆下麵露著石基。農田的分佈十分散亂,形狀各異。這裡沒有電燈電線,使聽慣了機械噪音的城裡人會感到一種質樸的寧靜。 走近小學校,漸漸可以聽到孩子們的讀書聲了。學校建在村頭,五排石瓦房被四面土牆圍起,校門是木制的,門旁掛著一塊木板,上寫「馬坊村小學」。 這麼小的學校,這麼簡陋的設施,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們是無法想像的。夏英傑一踏上校園的土地就感到了一種沉重的震撼,一股敬意油然升直。儘管這些建築似乎不足以用「建築」一詞來形容,但它出自一個普通女性的肩頭,出現在這個貧窮到被人遺忘的山村裡,它所包含的愛心、勇氣和犧牲精神可想而知。從這個意義上說,即使用「偉大」一詞也決不過分。 夏英傑根據牌子所示走進校長辦公室,確切地說只是單人宿舍多了一張辦公桌。屋裡沒有人,只有桌上的教材、課本和角落裡的一些簡單生活用品。她從辦公室走到一間課堂,用眼神招呼一位正在給學生上課的年輕女教師。 女教師出來問:「你找誰?」 「我找宋寶英。」 「她正在上課。」女教師說,「請你在校長室等一會兒。」 跟在夏英傑身旁的司機見狀便說,他去村裡的親戚家串門,順便看看能不能找點順路的生意,並約定下午五點來學校接她。 校長室裡沒有任何取暖設施,給人最大的感受是一個「冷」字。夏英傑不可理解,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下教學。即使是鐵人又能堅持多久呢?中國解放幾十年了,何以還存在這種現象呢? 九點鐘,校園內響起了一陣金屬敲擊的聲音,下課了。學生們一窩蜂地從幾個教室湧出來,在校園裡玩耍,大約有六七十人。孩子們天真歡快的笑聲給寂靜的大山注人了活力。 一位年近四十的婦女拿著教材走來,她面容端莊,目光慈祥,臉上的輪廓依稀可以看出宋一坤的影子,清瘦的身材穿著厚厚的棉衣顯得不太合體,齊耳的短髮裡過早地出現了幾縷銀絲。這就是校長宋寶英,讓人看上一眼就感到文雅和親切。 「你找我?」宋寶英問。 「我是一坤的未婚妻。」夏英傑自我介紹,又得如此這般地解釋了一番。 「是這樣。」宋寶英明白了,她將夏英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心疼地說: 「從海南繞到這兒,這冰天雪地的,真難為你了。走,我帶你去伙房暖暖身子。」 伙房緊挨著教師宿舍,有十幾平方米,靠牆壘著一個大爐灶,上有一口大鐵鍋,燒的是乾柴,旁邊有兩口大水缸,有幾袋糧食,宋寶英點燃爐灶,往鍋裡倒進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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