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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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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月看得心撲通通的跳,因為他扯得非常用力,直接將一撮撮長髮,連帶著頭皮扯下來,瞬間血肉模糊。 他像發狂了一樣,從地上跳起來,抱著頭滿帳跑。他抓起每一樣東西扔在地上,摔得乒乓響。很快有親兵沖了進來,他冷冷抬頭,一把抓起往地上一扔,那親兵撞在桌子上,瞬間腦漿崩裂。 如此殺了四五個親兵,帳外的蠻人也不敢進來了。他已滿手鮮血,忽的沖到桌前,拔出了長刀。 破月眼見情況不對,轉身就往營帳一角跑,想要偷溜出去,誰知他人明明還在丈許外,她剛邁了一步,就被人從後掐住脖子,身子騰空而起,瞬間天旋地轉。 「啊——」破月驚呼一聲,已被他高高舉起。隔著一臂之遙,他的眼像是被黑色的冰雪覆蓋,又冷又暗。 殺意,那是殺意。 破月出生入死多次,此刻只覺得全身毛孔仿佛都張開,陰冷的氣息侵進來。他的殺氣似空氣般將她縈繞。 「千洐!千洐!玉珮!」破月沒辦法了,想起他只有在看到那玉珮時才有反應,現在那玉珮也被他奪走,只得這樣喊出來,希望能夠提示他。 他靜靜望著她不動。 破月被他掐得呼吸都艱難,啞著嗓子說:「玉珮、在你身上嗎?刻字的玉珮、千洐……」嘴裡這麼說的,腦子裡忽然一個激靈。 為什麼?為什麼他看到玉珮那麼大的反應? 意料不到的事發生了,他忽然鬆開了她,讓她直直墜落在地。破月驚魂未定,也不敢動,怕再刺激他,只往後微微縮著。而他如鐵塔般站著,雙臂微張似蒼鷹展翅,忽的又抱住了頭,顯得極為痛苦。 「哐當!」他手上的刀掉在地上,而他猛的抬頭,忽的施展步法,快速在帳內遊走。而雙手亦變掌為拳,極快的縱橫開闔,竟然打起拳法來。 這拳法破月閉著眼聽風聲都能辨識出來!不正是步千洐教給她的「聰玉長拳」!只是她從未見過有人打得如同這蠻人將領一般龍行虎步、氣吞山河。明明樸實簡單的招式,到了他癲狂卻輕靈的雙拳中,竟似生出千變萬化,叫人心驚膽戰。 破月幾乎都看呆了,腦子裡只一個念頭,為何會這樣?為何蠻人會打聰玉長拳?為何他武藝兵法獨步天下?為何他看到千洐玉珮那麼大的反應? 這實在匪夷所思,可天下間滿足上述條件的,只有一個人啊! 可他,不是死了嗎?不是眾叛親離家破人亡嗎?為何會變成蠻人一個,割去舌頭,懵懂殘忍,渾渾噩噩踏平天下? 破月倒吸一口涼氣——難道,這一切都是流潯的陰謀?那麼他與蠻人到底是何關係?聯想到曾經在帝京刺殺自己的蠻人,武藝高強非凡,絕非尋常蠻人可比。而他軍中似也不乏武藝高手。難道他們並非真正的蠻人?可為何變成現在的樣貌舉止? 跟那黑色的湯汁,有關係嗎? 轉瞬之間,他已經沒有打拳了,而是持刀為筆,瘋狂的在地上劃字,神態極為猙獰瘋狂。破月雖怕,卻被想要知道真相的念頭驅使著,上前兩步一看。卻見字跡潦草至極,大多是四個字「聰玉」「千洐」,亦有些淩亂的詞句「國破山河在」、「精忠報國」…… 破月整個人恍然失神,仿佛一時間都懂了,心頭有點痛,有點麻。 在他繼續專注的寫字的時候,破月緩緩走過去,悄無聲息的走過去。這一次,他仿佛什麼也沒聽到,讓她接近了他後背空門。破月伸手,輕輕點住他後背大穴。尋找人早該一頭栽下,可破月的勁力卻似一滴水落入汪洋大海,他竟毫無反應。破月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死心的連點他數道大穴。終於他身子一僵,眼睛一閉,砰然倒下。 破月望著他的臉,仿若只是睡著了,眉頭舒展、嘴唇輕闔。她強忍著心頭激動,走到帳門口,幾個親兵正在朝裡望,她柔聲微笑說:「將軍睡著了,我會服侍他。你們晚點再過來。」 親兵點點頭,都走了。這些日子破月與他形影不離,被他幾乎是捧在掌心呵護,沒人會再懷疑她。 等帳 等帳外再無閒人,破月深吸口氣,打來盆水,又從他靴中拔出把匕首,一點點剔去他滿面鬍鬚。胡渣很硬,硬得像鐵絲,破月強自鎮定,不讓自己的手發抖。慢慢的,他的容顏一點點露出端倪,粗黑的眉、挺括的鼻,厚薄適中的唇,方正硬朗的臉。這臉與她記憶中的容顏,又十之八九的相似。只是他臉部的肌肉,比起千洐要僵硬許多,額頭也有青筋爆出,看起來更加粗獷,千洐則比他俊逸許多。但任何人看到這張臉,都一定會想起步千洐。因為他們眉宇間那冷凝不羈的氣質,是那樣相似。歲月仿佛並未在他臉上留下明顯痕跡,唯獨深邃雙眼旁,添了幾道淡淡的皺紋,而烏黑長髮的鬢角,隱有幾根雪絲。 破月怔怔望著他昏睡的容顏許久,才將胡渣一點點拾起來。她自己多次易容,也懂得基本技藝,重新將他的鬍子沾上,而後扶起他沉重的身軀,搬到床榻上。之後在床側獨坐一宿,天明時竟有淚水沾襟,滿心難過。 第二日一早,又是喝湯藥的日子。流潯士兵大概也聽說了昨日將軍發狂的事,矗在床邊不動。將軍剛醒來,看到送至面前的湯藥,接過先遞到破月唇瓣。 那流潯士兵臉色微變:「將軍,此湯藥是國主給你的。旁人喝不得。」說完還看一眼破月。破月臉色不變,笑道:「怪我,我以為是補湯,鬧著要喝,今日將軍才想給我試試。」說完將湯藥輕輕推到他唇邊。他約莫頭還很疼,一口喝幹。流潯士兵這才走了。 見他一走,破月立刻將將軍扶起來。說來也怪,喝了湯藥,將軍的眼睛明顯恢復平日的鎮定冷漠,從床上站起。 破月鼓起勇氣,將手指伸到他唇邊。 「張嘴。」破月低聲道,「剛才的藥不好,吐出來。」 他有些呆滯的看著她,緩緩張開嘴。破月忍耐住心頭的懼怕,將手指伸進去,輕輕摳他的喉頭。他臉色一變,一口咬落。牙齒入肉,破月痛得一聲低叫。好在他反應很快,力道立刻撤掉,她將手指抽出來,卻見一片血肉淋漓,齒印深深入肉,好在沒傷到骨頭。 而他被破月這麼弄了一下,雖然沒有嘔吐,卻似乎明白了她想幹什麼。他臉色微紅,似是在運氣,很快幹嘔幾聲,便吐出了大半湯汁。 破月立刻找了布,將地上的湯汁殘渣擦得乾乾淨淨。他一直站在原地,沉默不語。破月再坐到他身旁,正想說什麼,他卻往邊上挪了挪,保持一尺距離。 破月知道今日大軍要開拔,柔聲說:「將軍,我今日身子不適,你陪我坐馬車好不好?」 他沒出聲,看她一眼,逕自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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