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江山不悔 | 上頁 下頁 |
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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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將破月放在地上。趙魄道:「她的傷勢,說重不重,說輕不輕。軍醫說,已是第五日,過了今晚再不醫治,內力再深厚,也無活路。」 想到破月這幾日受盡傷痛折磨,步千洐心如刀攪,按捺怒火道:「你要怎樣我都答應,立即替她醫治!」 趙魄眼睛一亮,笑容加深:「義弟快人快語,果然真英雄。本王也不叫你為難,只要你立誓拜我為主,供我驅策,你與弟妹一輩子美滿夫妻,榮華富貴,決不食言。」 「好。」步千洐面沉如水,沒有半點遲疑,「我步千洐今後便是趙魄之僕,一世聽候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若違此誓,叫我五雷轟頂、身首異處。快救她!」 趙魄笑笑,片刻後,一名老軍醫走到破月跟前,蹲下開始治療。步千洐松了口氣,目光始終鎖在破月身上。 趙魄卻笑道:「口說無憑,千洐,你要如何證明自己的誠意呢?」 步千洐心頭冷笑,淡道:「你要如何?字據?昭告天下步千洐通敵叛國?隨便。」 趙魄搖頭:「義弟是多麼聰明的人,只怕今日我救了弟妹,他日你翻臉比翻書還快。什麼昭告天下立字為據,你有誠王做靠山,天大的枷鎖你都能洗脫。」他這麼一說,軍醫又停下手中動作,站了起來。 步千洐隱約看到破月腰上袒露的一小塊蒼白肌膚,深深的傷口血流如,而她嚶嚀一聲,蹙眉咬唇,似乎極為痛苦。步千洐急道:「你要如何?」 趙魄淡笑:「去殺個人。」 步千洐神色一震。 趙魄道:「我自不會叫你去殺皇帝。以你性情,只怕寧願與破月殉情,也不肯對皇帝動手。這樣罷,你去殺了趙初肅。他就在距此不遠的湖蘇城。三日之內,將人頭帶給我。」 步千洐神色劇變。趙魄此計甚毒,殺了趙初肅,再傳出步千洐叛變的消息,北伐軍勢必軍心大亂;而他步千洐,即便不投靠青侖,今生今世也不能容於大胥了。 「好,我答應你。」他眸色微沉,依舊沒有遲疑。 趙魄滿意的點點頭。 過了半個時辰,小兵將煎好的藥送來,軍醫撬開破月的嘴服下。這才起身道:「夫人的傷,再過十天半月,應無大礙。」 步千洐依舊沉默的盯著破月,靜如雕塑。 趙魄見他神色凝重,眸中愛意篤深,笑道:「當然,你可不要拿個假人頭來矇騙大哥。我與趙初肅交手數次,更有他手下降將。你若玩半點花樣,我這嬌弱的弟妹,便只能……」 步千洐眉宇中竟似有些疲憊,嗓音亦是低啞:「我既應承,自會做到。我有個要求——去殺趙初肅前,讓我同她呆一會兒。」 趙魄還以為他會討價還價,未料步閻羅生性灑脫縱橫無敵,卻提出如此癡愚的要求,不由得哈哈大笑:「罷了,將她抬進去。」 士兵將破月抬進來。步千洐立刻坐下,雙手撐在擔架旁,大氣也不忍出,靜靜望著她。 待他回轉神,才察覺包括趙魄在內,所有人退得乾乾淨淨。他便掀起擔架上的薄被,只見纖細的腰身,傷口處纏著乾淨的白布,沒有血跡滲出來。再查探她脈門,雖脈象虛滑,內力卻充盈,他這才松了口氣,知道的確已無大礙。 因服了藥,她似乎睡得越發的沉。但見稀薄月光下,她素白的臉上長眉舒展,痛楚似已得到緩解。步千洐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貼著自己臉頰,默默凝視,就這樣坐了通宿。 *** 夜色已深,湖蘇城軍營中燈火通明、守衛森嚴。 趙初肅回到軍帳,脫下甲胄,坐在案幾前,對著燭火靜思。 他今年三十八歲,是趙錫平老將軍的幼子。二十歲從軍,從普通校尉,爬到一方大將。雖有祖輩蒙蔭,也靠自己一點一滴累積的軍功。 與只懂沙場殺敵的父親不同,他自認是個精通世故的人。所以在兩位皇子同時向軍營伸手時,他深思熟慮,選擇了聰穎善戰的二皇子陣營。不料帝京之變,二皇子失勢,新掌兵權的大皇子對他表面恭敬有加,暗地裡許多大事都不同他商量,令他分外惱火,卻也無可奈何。 及至數日前失了青侖,據逃回的士兵所說,敵人有神奇的新武器,步千洐亦身陷重圍、多半戰死。他大吃一驚,立刻將新武器的消息上奏了朝廷。只是當他得知派往青侖的援兵,竟是遲了五日才到,他猶豫半宿,決定隱瞞不報。 此事稍一琢磨,便知與大皇子脫不了干係。當日他收了靳斷鴻好處,一手提拔了步千洐,時日久了,也真心愛惜他的才能。如今生死未蔔,他有些難過惋惜。但無論如何,他不想再捲入皇子爭奪中,只能獨善其身。 想到這裡,他長歎一聲,思及老父近日聊發少年狂,也來了湖蘇城前線,便想起身去他帳中探望。 忽聽身後軍帳有動靜,他心生戒備,從暗下抽出匕首,猛然起身回望,卻見陰暗裡站著個高大的人影,面目俊朗、眸色沉寂,不正是步千洐? 「千洐!」他大喜,「都說你被趙魄俘虜,為何在此……」他聲音戛然而止,見步千洐面色凝重,心下生疑。 步千洐緩緩步出,隔著七八步站定,頭低垂著,看不清表情。 「大將軍,你對我有提拔養育之恩,千洐今世無以為報。」他忽然跪下,重重磕了數個響頭,「千洐今日為救愛妻鑄下大錯,他日自當前來領罪,以命償命。」 趙初肅聽到他這麼說,已知大事不妙,剛要高聲呼救,卻只見面門一抹刀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襲來,鮮血噴射得步千洐全身濕透,而他面沉如水,眸中竟是深深的悲色。 步千洐擦乾臉上鮮血,從地上撿起趙初肅的人頭,有些神智恍惚,靜立了片刻。忽聽腳步聲逼近,抬眸一看,帳門口走入兩人,雙方打了個照面,都是驚訝萬分。 其中一人是趙初肅副將,平日與步千洐關係甚好,名喚孫東朴;另一人卻是鬚髮皆白的壯碩老人,步千洐立刻猜出他是趙老將軍。 「千洐?你為何在此處?」孫東朴驚呼。 趙老將軍原本眯著眼看著千洐,忽的神色大變:「你、你……」 孫東朴先注意到他手上提著什麼,面色大變。步千洐低聲對他道:「孫將軍,十日內我自會來請罪償命。」他不願多言,身形一閃,繞過二人撲出帳外,頃刻走遠。二人這才看到滿地血泊中的無頭屍身。待辨認出屍身服飾,孫東朴面如死灰,疾聲痛呼;趙老將軍僵立片刻,撲倒在兒子屍身上,嚎啕大哭。 破月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屋子裡,略一轉頭,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她心頭大定,吃力的抬眸,步千洐放大的俊臉就在眼前,眸色驚喜而溫柔。 「阿步……」 步千洐的臉輕貼著她的,低啞的聲音如同夢囈:「娘子……」他的聲音中有濃濃的嘆息。 「到底……」破月問。 「別說話,你傷未大好。」步千洐的目光中有某種沉澱過後的寬和平靜,「聽我慢慢說。」 他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吻著:「你我被趙魄所擒,他拿你威脅我,要我殺了趙初肅。」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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