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江山不悔 | 上頁 下頁 |
一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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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千洐仔細打量這老婦,見她雖容貌奇醜、身姿卻如弱柳扶風,婀娜苗條。難怪他方才覺得不對勁。 他心念一動,手伸到那老婦人下巴上,老婦人微微一縮,聲音已含了怒意:「你敢?」 面具脫落,露出水芙蓉般的臉頰,有幾分少女的嬌俏,更多的卻是成年女子的嫵媚。 步千洐怔住。 「是誰?」破月繞過來,一看清那人相貌,呆住。 很熟悉的一張臉。 清黑修長的眉、墨色剔透的眸、小巧挺拔的鼻樑、玫瑰色的櫻唇——只是比起破月的蒼白纖弱,她的輪廓要飽滿許多,眉宇中也多了幾分嫵媚。但無論怎麼看,兩人相貌都有八九分相似。 她的神色又窘迫又惱火。破月早聽步千洐說過對這個人的猜測,今日再見她真容,不能不信。 「好久不見。」步千洐將手裡的面具拋了拋,「殷教主。今日又想做甚?」 她冷哼:「你配不上她。」 步千洐頓悟,又好氣又好笑——當日她便痛下殺手,不想破月跟自己好。今日更是故伎重演,瞧她方才的舉動,是想玉成他二人,搞不好還會順手殺了自己吧? 步千洐如今已得月兒,倒也不再恨她當日惡行。他懶懶一笑:「殷教主,看在月兒份上,小婿自不與計較。但你若再從中搗亂,新仇舊恨,小婿必不輕饒。」說完看向破月:「月兒,這是你娘。」 殷似雪全身一抖:「胡說八道!我、我不是她娘,我、我是她姐姐!誰要你當女婿?混帳!」 步千洐都笑了:「瞧瞧你臉上的皺紋,她有你這麼老的姐姐嗎?」其實殷似雪保養得極好,看起來並無皺紋。但他的話,卻叫殷似雪臉色一僵。 破月之前一直安靜,此時冷冷道:「我沒娘,沒她這樣的娘。阿步,讓她滾蛋,我不想再見到她。」 饒是步千洐,也沒料到破月會如此決絕。他雖不喜殷似雪胡作妄為,但他自小是孤兒,嘗遍了孤獨無依的滋味。所以雖然殷似雪對他趕盡殺絕,他心裡想的卻是,有機會叫他們母女相認。他愛的女人,他希望她受盡寵愛,永不孤單,永無哀愁。 殷似雪聞言眸色巨震,眼眶一下子紅了:「你為何不認我?」她之前死不承認自己是破月母親,如今被破月一激,卻不打自招。 步千洐握住破月的手:「你不該說這等話。她再胡作妄為,也是你母親。」 破月看著他,眸色平靜:「她差點殺了你,我為什麼要認她?」她本就不是原版顏破月,加之殷似雪對她全無養育之恩,她哪裡會有半點孺慕之情? 殷似雪咬牙切齒:「他一介莽夫,還是個狗屁將軍,將來不是死于武林紛爭,就是戰死沙場。你跟著他有什麼好?誠王對你一往情深,又是皇親國戚,你為何要選他?」 破月都氣笑了:「真是奇了怪了,若真是你生下我,將我丟給顏樸淙那個禽獸這麼多年不聞不問,現下幹嘛要管我跟誰好?要不是阿步,我早死了千百回。我偏要與他長相廝守,哪輪得到你指手畫腳?」 殷似雪臉色微變:「禽獸?顏郎怎麼會是禽獸?他那樣的正人君子……我當時生下你,明明是個死嬰。我以為你死了,我不知道顏郎養大了你。我一直、一直掛念你……」 「顏郎?」破月聽到這個稱呼,怒火更加熾烈,「你這個娘我不會認,他那個爹我更加不會認!」 「不!他不是你爹,他怎麼會是你爹!」殷似雪聲音忽的柔和下來,「你爹他……」 步千洐聽到這裡,已知必有隱情。卻見殷似雪越說眼眶越紅,忽的身形一動,轉身竟要往窗口跑去! 步千洐暗暗一驚,他全力點中她穴位,她這麼短的時間便衝破,可見她身為當今武林絕頂高手,的確有其獨到之處。但她語之不詳,步千洐怎麼讓她跑了?兩人隔得極近,刀法無法施展,他身隨意動,使出燕惜漠教給自己的擒拿手,攻了上去。 殷似雪回身揮掌便擋,剛走了幾招,臉色更是煞白,「砰」一聲竟被步千洐一掌打在胸口。步千洐只想留她,並沒想傷她,這一擊中,也是微驚,收掌不再進攻。 「漠陽扶雪手?你、你怎麼會這套擒拿手?」她的聲音都因焦急嘶啞了。 步千洐心裡咯噔一下,霍然如電光火石般通透!漠陽扶雪手!他終於想起,燕惜漠是何人了。 他想起幼時讀過一本武林野史,記載數年前,曾有一位天分極高的武林俠客,名喚燕惜漠,僅僅二十餘歲,便已是天下第一,奪得盟主之位。書載他的絕學中,其中一門便是漠陽扶雪擒拿手。只是這位俠客如同一顆流星,轉瞬即逝。剛成為盟主一年,便暴病而死。所以後世對他的記載也是很少,江湖人才輩出,這短命的少年盟主,到如今幾乎不為人知。 如此看來,燕惜漠當日根本不是暴病,而是遭人迫害! 步千洐反問道:「這擒拿手有人教我的,怎麼?」 「他人在何處?他人在何處?」她眼中全是急切。 「不知。高人居無定所。」步千洐自然不會輕易透露燕惜漠行蹤。 「他生得什麼模樣?」 步千洐心念一動,試探道:「他全身被大火燒傷,早已面目全非。十八年前,他被人挑斷手腳筋,扔下懸崖,幸得不死。」 殷似雪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得乾乾淨淨:「他沒死?燕惜漠沒死?」 「燕惜漠到底是何人?」顏破月問道。 步千洐心頭一驚。破月今年十八歲,燕惜漠為人所害是十八年前,殷似雪創立清心教,也是十八年前。 「他才是我的郎君、你的父親啊!」殷似雪恍恍惚惚道,「他是個大英雄,大混蛋啊!」 破月心中一震。 她以前聽步千洐說過燕惜漠的遭遇,只道是位命運多舛的世外高人。可如今聽殷似雪說他是自己父親,雖然匪夷所思,直覺卻叫她隱隱信了。思及自己從小被顏樸淙幾近變態的養大,親生父親卻遭人毒手,漫長餘生隱姓埋名、孑然一身,不由得心下惻然。 步千洐亦是一驚,驟然頓悟——難怪燕惜漠會收他為徒!莫非也是看在月兒的面子上?可師父是仁義高人,若知道月兒的存在,為何又不相認呢?他按下心頭疑惑,摟緊破月的肩膀,柔聲道:「別難過,他很好。」 「可他如果活著,為什麼不來見我?」殷似雪倒退數步,面如死灰,「不,一定是他!他常說我胡作妄為,常說要替我收拾殘局。定是見我挑斷了你的手腳筋,所以才現身相救。可他為什麼不見我呢?我是這樣的、這樣的思念他……」 她已年近四十,又是江湖第一大門派教主。可此時惶惶然喃喃自語,竟似二八少女,又怨又癡。步千洐心頭一軟,道:「他一直扮作菜農,呆在縛欲山上。或許一直暗中保護你。」 殷似雪神色大駭,滿臉難以置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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