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江山不悔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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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著雙膝,牙齒微微打戰,眼淚根本抑不住。 正茫然無措間,忽聽背後馬蹄紛亂。她心下一驚,再顧不得其他,抓起刀一躍而起,怔然回望。 卻見漫天黃沙間,十數騎刀光劍影、兇神惡煞朝自己奔來。 打得過嗎? 她緊握鳴鴻,手心出汗,她不知道。 卻在離她三丈遠的位置,那些人身後,一道刀光如驚鴻升空,毫不留情的當空劈下,領頭的一人,頃刻便被劈成了兩半。 「唰唰唰」刀光迷離,有人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 刀鋒過處,皆是一刀斃命、屍首分離。 瞬間,只是一瞬間。 十多人沒了聲響,唯有驚蹄的駿馬,四散逃去。地上全是殘留的肢體和鮮血。 那人一襲藍袍,帶著藍色鬼怪面具,持血色長刀,靜靜立在一地屍身前望著她。 面具後的雙眸,暗沉如水,隱有血色。 破月亦沉默看著他。 他摘下面具,又脫下藍袍,卷起手裡的刀丟入血泊裡。而後他走到她面前。 他沒有看她,他的目光停在她身後某處,不知道盯著哪裡的虛空。 「你執意去君和?」他問,聲音一如他的刀,冰冷無情。 「不關你的事。」破月一字一句。 他忽的抬手,從她手裡取走了鳴鴻:「一起上路。」 破月伸手便要奪鳴鴻:「誰要跟你一起走?滾!」 他卻側身一避,沉默的拿著刀,徑直往前頭走去。 黃沙漫天、官道通暢,遠處的城郭,漸漸露出雄偉的端倪。 兩匹駿馬,一前一後,隔著四五步的距離,徐徐而行。 第五天。 自那日步千洐在客棧外斬殺數人,拿走鳴鴻刀。破月根本不理他,他卻默默跟隨著。兩人一路向北行了五天,終於抵達北方邊境最後一個城池:青侖。 這一路都沒有村落客棧,也沒再遇到刺客。白日裡,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不言不語。夜裡則歇在荒野。然而無論夜色多麼清冷孤寒,步千洐只將篝火燒得極旺,便坐到至少一丈遠的樹旁,和衣而臥,極為疏離。 破月已經朝他示弱過一次,被他狠心拒絕,又如何拉得下臉再來第二次。完全當他空氣般的存在,雖然無處不在,卻也視如不見。 正愣愣想得出神,忽聽身後馬蹄聲加快。她心尖一抖,假裝沒發現,繼續前行。 直至他與她並肩,他手裡拿著個斗笠。 「城裡人多。」 破月不接,抬眸淡道:「生死有命,我受夠了。」策馬已行到前頭。 她的聲音裡還有幾分忿怒,卻不知是說受夠了遮擋容貌,還是受夠了他? 步千洐沉默的將斗笠往路旁一丟,不急不緩又跟了上去。 青侖城依山而建,土黃色城牆起伏連綿,幾乎要將城和山融為一體,蔓延到視野不可及的天邊,徒生張牙舞爪的粗獷。 邊境極地,竟有如此龐大的城池,倒叫破月頗為驚訝。 官道上有徒步而行的青侖奴,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卻赤著雙腳,似乎也不知寒冷。他們三三兩兩,有的扛著木材、有的拉著雪橇。無論粗壯或瘦弱,每一個的臉上,都有常年疾苦導致的麻木和疲憊神色。 等到了城門處,往來的青侖奴更多,大多被漢人驅趕著,畏畏縮縮的前行。 破月見狀,想起慕容湛和步千洐曾提到過的軍奴。其實豈止是這座城池?北方青侖奴聚集的三州,每年都有無數青侖奴販賣到大胥各地。甚至連誠王府裡,都有兩個俊美的青侖女子。只是慕容待人甚寬,讓她們過得跟普通丫鬟一樣。聽說在其他權貴家中,青侖奴的待遇卻是很不好,甚至比牲畜還不如。 青侖族落到如此地位,只因百餘年前,這個桀驁不馴的民族,曾經起兵造反,當然也遭到大胥軍隊的無情鎮壓。當時的皇帝正忙於與君和的戰事,惱怒青侖在後背捅了一刀,從此下旨,青侖族為賤族,只能從事賤工,不可從軍入仕,且每年按極高比例從該族征軍奴。百餘年下來,這個當年僅次於漢族的第二大種族,已十分蕭條落魄。 城門守兵看到破月,眼睛都是一亮,但礙于步千洐臉色陰沉在她身旁,倒也不敢冒犯。兩人進了城,只見店鋪林立、長街喧嘩,熱鬧不輸中原。 步千洐挑了家看似乾淨的客棧,抬手牽住破月的馬韁。破月沒理他,轉頭逕自進了客棧。他拴好了馬,快步跟上來。 剛一踏進去,便聽見「啪啪」兩聲響亮的馬鞭。破月面前黑影一閃,她不由得往後一退,步千洐眼明手快,將她往懷裡一拉,側身避過。 他的手悄無聲息的鬆開,可破月胳膊上的微溫、緊繃的肌肉,仿若他帶給她的悸動,揮之不去。 破月低頭,卻原來是名青侖女子,匍匐在自己腳邊。她瞥見那女子身形苗條、墨發如緞,正要抬手扶起,卻見當空一鞭,又朝那女子打落。 不等破月抬手,步千洐已舉起刀鞘輕輕一擋,那一鞭便抽在刀鞘上。步千洐內力早已凝聚,只聽「啪」一聲脆響,那長鞭竟斷成兩截。 揮鞭的正是客棧老闆,眼見有人為青侖奴出頭,要收鞭已來不及。此時更是目瞪口呆,知道來人有些名堂,那老闆慌忙作揖:「二位客官、對不住對不住,教訓這女奴,失了準頭。險些誤傷了二位。」 這麼一來,客棧裡席地而坐的許多桌人,全都側頭看過來。見到兩人容貌,只覺眼前一亮。步千洐將破月護在身後,彎腰一把扶起那女子:「你沒事吧?」那女奴顫巍巍站起來,果然是名生得極俊俏的少女。她似嚇怕了,不敢答話,身後老闆已沖過來抓住她的手腕:「賤奴,還不滾過去!」 步千洐松了手,那老闆便將女奴一丟。一名滿臉鬍鬚的彪壯大漢哈哈大笑,一把將她從地上摟起,放在大腿上。那女奴大氣也不敢出,仍由大漢上下其手。 小二過來給破月二人引位,客棧裡仿佛又重新恢復了寧靜。 青侖世代賤籍,皇祖旨意,百年不變。 破月在桌旁坐下,這才看到店中至少還有三四個女奴,都匍匐在酒桌旁侍奉。有的男人甚至將腳踩在女奴的腰上,如同踩著一隻牲畜。破月微微皺眉,沉默不語。 步千洐在軍中亦是見慣了青侖奴,當年他朝趙將軍抗議過幾次,但大勢所趨,實在無法改變同僚們的態度,只能不聞不問。此時他更是沒再多看那女奴,在破月身旁坐下。 過了一會兒,方才那名女奴捧了酒水飯食,伏低身軀爬行到他們桌旁。 「多謝。」 步千洐習慣性的淡道。 破月從荷包裡摸出了一點碎銀,放在步千洐的手掌上。步千洐抬眸看她一眼,反手接過。他的指腹劃過她的掌心,輕輕的,癢癢的,兩人均是面沉如水紋絲不動。 步千洐將銀子放在女奴手旁地上,未料那女奴忽的抬頭,一雙美眸竟是亮得嚇人。 她一把抓住步千洐的皮靴,埋頭瘋狂的吻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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