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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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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她轉過臉去。 「對不起小容……你不要等我了。」 顏破月一句話就拒絕了慕容湛,卻在他臉上看到……非常令人不忍的表情。 有點恍惚,又有點失落,最多的卻是沉沉的痛惜。這些情意,映在那澄澈而美麗的眼裡,交織成一種驚心動魄的光澤。 破月被他看得心頭一揪,只覺得灰灰暗暗的馬車裡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出去透透氣。」她跳下馬車。 天色漸漸暗下來。 破月漫無目的的走在林中,望著荒蕪清冷的秋景,原本礪痛的心,很快平和下來。 夕陽斜斜掛在樹梢盡頭,那黯淡的光線,卻仿佛永遠找不到陰冷的林中。一棵棵大樹靜立如高大的巨人,看著人間的悲歡離合。地上枯葉堆積如骨,踩在上頭,「吱呀」「吱呀」發出空曠的脆響。一切看起來如此淒美,又如此薄情。 我已經有了決定。破月靜靜的想,愛情不該有備選,不該有退而求其次的選擇。非他不可、刻骨銘心,這才是愛情應該有的樣子。既然我現在還不能放棄步千洐,就該快刀斬亂麻。拖泥帶水只會誤人誤己。 她又走了幾步,便察覺出身後遠遠跟隨的那個人影。他並不刻意隱藏蹤跡,只是隔著數十丈跟著,小心翼翼。 她知道他是不放心染了風寒的自己。 破月還是走,不知道走了多久。 天色昏暗下來,新月升上墨藍的天空,皎皎月光,將遼闊的山林、蜿蜒的溪水,都籠罩在薄霧般的玉色裡,清澤動人。 破月抱著肩膀,在一彎溪水旁坐下。只覺心境空明,鬱氣一掃而光。 過了一會兒,身旁草地一響,那人在離她尺許遠處坐下。 因他的到來,鬼魅般的夜色、跳躍的水聲,仿佛都染上他特有的溫潤柔和的色彩。 破月肩膀一沉,卻被搭上了他的外袍,長長大大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有淡淡的熏花草的清新香味。 「對不住。」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溪水般清潤動人,「是我逾越了。今日我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破月抬頭,望著蒼茫的夜色繁星點點,柔聲道:「你說,步大哥此刻,是不是跟我們一樣,看著天上的月亮?」 慕容湛靜默片刻,聲音中便染上了溫柔的笑意:「嗯,或許他還提著個酒壺,喝得東倒西歪,倒頭就睡,又髒又臭。」 破月便笑了,轉頭望著他:「小容,咱們今後別尷尬了。」 慕容湛嘴角微勾,側臉清俊如畫:「好。」 「不躲我了?」 「嗯,你呢?」 「我當然也是。你再在軍營睡下去,皇上肯定以為咱們鬧翻了。」 慕容湛有些無奈的笑道:「他已經以為咱們鬧翻了,前幾日還把我叫去訓話,說……」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想起那日皇兄哈哈大笑道:「她是你自己鬧著要娶的,怎麼才半年,便住到軍營去了? 母后可說了,等著抱小孫子。半年之內,需得給朕辦妥了!」 他垂眸,緩緩道:「……皇兄說要我讓著你,不許再整日呆在軍營。」 他修長的脖子微微低著,聲音悶悶的,不知怎的看起來又幾分委屈的模樣。破月慢慢笑道:「皇上一定以為我是個兇悍的婦人。」 慕容湛便轉頭望著她,一直望到她盈盈生輝的眼裡去:「咱們回去吧。」 「好。」 破月起身欲行,慕容湛一低頭,卻見她鞋上有濕濕的水漬。 「踩水裡了?」 他一提,破月才覺得雙足浸冷:「方才可能沒太注意。」豈止是沒太注意,根本是沒管過。 慕容湛微一遲疑,背對著她蹲下:「上來。你染了風寒,不可再踏水。」 破月怔忪片刻,伏低在他背上:「謝謝。」 慕容湛微微一笑,起身正欲提氣疾行,忽的一怔,便散了真氣,緩步行了起來。 夜色清朗、群山深幽。 破月伏在他背上,隱隱只見他的側臉柔潤的線條,雪白的耳朵,如同孩子般可愛。他的身形修長如竹,他的背卻寬厚如山,每一寸肌肉都柔韌有力。 周圍如此清冷,他卻只穿單薄的內袍,緩緩踏水而行。破月不由得張開他給自己披上的外袍,為他遮寒。他腳步一頓,低低的聲音傳來:「謝謝。」 素色長袍將兩個人都包裹在其中,暖意漸漸傳來,仿佛自成一個小小的無人打擾的天地。 破月的眼眶忽然就潮濕了,悄無聲息抬手擦乾,嘴角逸出一絲苦笑。 而他並未察覺,只埋頭行路,清俊的輪廓在夜色裡沉靜似佛,溫柔似佛。 「你像我的父親。」破月側臉靠在他背上。他就像父親一樣,包容、溫柔,對你好得無所不至。 慕容身子一僵:「……我像顏樸淙?」 破月失笑:「不不,我的意思是,像慈愛的長輩。」 慕容嘴角微微彎起:「我如何做得你的長輩,若是大哥回來了,我還得叫你一聲……」 他的聲音嘎然而止,不知為何,這一次破月卻不覺得尷尬,輕貼著他的背,低笑道:「他說得沒錯,呆小容。」 慕容只覺得整顆心都融在她的溫柔笑意裡,強忍了一晚的悲傷,忽的如潮水般襲來,他眼眶微濕,怕她察覺,驟然提氣,發足狂奔。 很快便回了馬車上。護衛們見王爺背著王妃回來,都道伉儷情深,有如此浪漫的情懷。慕容一直將破月背上馬車,輕輕放下。破月脫掉濕鞋,他用毛毯將她全身包住。 破月被他裹成個雪白的小人,靠坐在馬車上。而他端來熱茶,看著她喝光,這才自己除鞋,坐在馬車另一側。 夜色已深,護衛們都在車旁和衣而臥,周圍靜悄悄的,仿佛世間萬物都回避了,怕驚擾到馬車上沉默的二人。 破月躺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不經意間一轉頭,卻撞見一雙清黑的眸子,是那樣的安靜,跟自己一樣,了無睡意。 與方才的溫柔愉悅不同,他的目光幽深得像夜色,靜靜的望著她。 破月仿佛全身被定住,說不出話來。 「我會等下去。」清澈的聲音,放得很低很低。 仿佛思慮了很久,終於做了這個決定。 破月沒做聲,一偏頭,看著車窗外漫天星光,清冷逼人,寂寂無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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