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江山不悔 | 上頁 下頁
八六


  只是此刻,他已顧忌不了太多了。眼見丁仲勇越來越近,就要發現兩人的藏身處。步千洐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他仰面躺在土地上,低聲對破月道:「哭,說我死了,把他引過來。」

  破月趴在他胸口,聞言一怔。再回頭一看,恰好與丁仲勇的視線對上。丁仲勇是孤身一人追上來的,眼見破月梨花帶雨,嬌弱無力望著自己,登時心頭大喜。再見步千洐躺在樹後,雙目緊閉,卻是一陣遲疑。

  「步大哥……」破月嚶嚶哭了起來。這哭卻不用裝,她本就難過得不行,眼淚花啦啦往下掉。

  丁仲勇隔著十數步站著,看她哭得真切,心頭一喜想,莫非那小子已經死了?

  破月見他停步不前,又哭道:「步大哥……被你們害死了!」

  丁仲勇心頭狂喜,卻還是半信半疑,往前走了幾步,柔聲道:「小姑娘,我不是奸賊。方才我只是想抓住你們問個究竟。都是陳隨雁那小子提議什麼共用人丹。他真的死了?」

  破月心提到嗓子眼,直哭不做聲。

  丁仲勇早存了獨吞的心思,怕身後其他人趕到,又道:「小姑娘,你跟我走,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斷不讓其他人染指你的清白!」

  破月擦乾眼淚哽咽道:「真的?」

  丁仲勇忙道:「自然如此。你與我女兒年紀一般大小,既然步大俠已死,今後便做我的乾女兒,我護著你,可好?」

  破月卻搖頭,深吸一口氣,提起力氣,冷冷道:「你別說這些,我不信的。方才就是你害得我們被人追殺。咱們直接說吧,我可以跟你。但你要保證,今後不讓別的男人碰我,只讓我跟著你一人,護我一世周全。咱們互惠互利,各得其所。」

  她若真的做出相信丁仲勇花言巧語的樣子,丁仲勇疑心重,反而不信;此刻見她冷峻的說互惠互利,反而信了七八分,忙點頭道:「姑娘快人快語,正該如此!」

  破月正要再引他過來,忽的腰腹一癢,垂眸卻見步千洐面色不動,知道是他方才撓了自己一下。如此生死關頭,他聽到她對別的男子假以辭色,卻還胡鬧以示抗議,她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緊張的心情,卻又松了幾分。

  怕丁仲勇看出端倪,她喘了口氣,忍著內傷之痛,又道:「你過來……幫我鬆開腰間繩索。」

  此時丁仲勇已信了七八成,但還是心有疑慮:「你先將他的刀扔掉。」

  破月低頭一看,步千洐右手鳴鴻刀握得死緊。她伸手便去掰,步千洐雖裝成死人,卻不肯鬆手。破月知道他要有兵刃在手,忙用身體當著丁仲勇的視線,握著他身側的左手,輕輕往裡一觸。

  步千洐觸到她腰間的寒月刀,正是方才在高臺上,他替她拾回來的。只因被她身體擋住,丁仲勇才沒看到。步千洐這才緩緩撤下手中力道,由她取走了鳴鴻刀。

  破月體力本就不支,將鳴鴻刀扔給腳邊,冷冷道:「你快些,否則人多了,你我都不能如願。」

  丁仲勇哪裡還有遲疑,將長劍也收回腰間。

  走過來,雙手便摸向破月的腰。觸到她柔軟的腰身,破月微微一顫,轉頭朝他笑了笑。丁仲勇還是第一次隔這麼近看她,心頭「砰」的一跳,心想今後與她雙修,真真快活!

  「快些啊……」破月嘟囔一聲,小手輕輕握著他的,往自己腰間引。丁仲勇被她小手一摸,頓時有些心神震盪,柔聲道:「小娘子……」

  刀光。

  淩厲的刀光,從天而降。

  丁仲勇只覺得眼前一閃,左肩一輕,片刻的麻木後,鑽心的劇痛才從左臂襲來!

  左臂,左臂?

  他駭然回神,瞥見步千洐抱著破月從地上躍起,手上寒光如雪。他反應亦是奇快,疾疾倒退數步,堪堪躲開步千洐奪命的一刀。

  下一刻,他已痛得咬牙切齒瑟瑟發抖——只見左肩血骨嶙峋,整支左臂早被步千洐一刀卸下!前方草地上那粗粗一長條,不正是他的斷肢?

  眼見步千洐三兩步搶上前,從地上拾起鳴鴻刀,一刀又劈了過來!丁仲勇嚇得轉身就跑,頃刻以至山丘之後。

  其實他就算斷了一臂,此刻步千洐也不是他的對手。可他不是步千洐,他怕死,他怕痛,所以他根本沒想過抵擋,他只想著活命。

  他跑出十幾步,聽到身後並無腳步聲追來,轉念一想,又極為不甘。此刻也顧不得要獨佔人丹了,他勉強提起內力,高聲長嘯:「諸位!人丹在此!」

  步千洐原本就沒打算追他,提刀剛往山下跑了幾步,便聽到丁仲勇出聲示警。他和破月都吃了一驚,知道情況不妙。他加快步伐,往山林中跑。

  腳步聲從各個方向傳來,很快越來越近了。

  步千洐抱著破月,躲在一片人高的灌木草叢裡,一動不動。

  已有四五撥人從這裡搜尋了過去。好在綠野茫茫,要在這漫山遍野中找到他們,並非易事。只是破月漸漸體力不支,時睡時醒。

  天色全暗的時候,步千洐抱著破月從草叢裡緩緩起身。

  破月被驚醒了,大氣也不敢出,抬頭卻只見漫天星光下,步千洐的臉疲憊而溫柔。他無聲的抱著她,躡手躡腳往草叢外走。破月知道,這是他們唯一的生機。天色一亮,群雄必定開始新一輪的搜尋,那時他們苦撐了一夜,只怕難敵。

  剛走出草叢,便聽身後一個幽幽女聲道:「終於現身了。」

  步千洐和破月俱是一驚,對望一眼,步千洐已拔刀,冷然回首。

  然而夜色幽暗,迷迷濛濛,又哪裡辨得清敵人的方位和人數。

  步千洐面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持刀在前,緩緩後退。卻聽先前的聲音又歎道:「步千洐,將她交出來吧,我讓你活命。」

  步千洐知道自己身在明處,避不可避,冷冷道:「你可以試試。」

  那女聲卻歎道:「你刀法太厲害,我自是打不過的。可我也有別的法子……」話音未落,忽見林中升起濃濃的白霧。

  霧是易散之物,原本不能聚集。可這一團大霧卻似有了生命,以極快的速度往林中擴散。

  步千洐原本一手鳴鴻一手寒月,辨明方位,將左手寒月刀拋擲而出。只聽樹叢裡「啊」的一聲慘呼,跌出個人。步千洐轉身欲行,未料那白霧竟是極快,頃刻以至身後。即便他躍出白霧之外,空氣中也有令人雙目刺痛的腥臭氣息,步千洐連忙伸手擋住破月雙眸,發足飛奔。

  破月不知何時又陷入了昏睡,再次醒來時,周圍異常的安靜。沒有顛簸,也沒有逃命。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熟悉而溫熱的懷抱裡。

  頭頂依舊是燦爛的星光,仿佛渾然不覺這世間的疾苦,熠熠生輝。破月目光一偏,便見步千洐俊臉低垂著,雙目輕闔,神色安詳。

  「醒了?」他柔聲問,沒有睜眼。

  破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可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她發現纏在自己腰間的長袍已經解開了。她身子還虛弱,扶著他的肩膀起身一看,只見兩人正坐在塊空曠的草地上,周圍是密密的林子。後方卻是嶙峋峭壁,漆黑若鬼。

  「後面是懸崖。」步千洐頓了頓才道,「沒路了。」

  破月這才察覺出哪裡不對,抬手撫上他緊閉的雙眼:「你眼睛怎麼了?」

  步千洐聲音中居然笑意:「中毒了,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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