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江山不悔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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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嫌棄自己的弱不禁風!否則、否則她就是與他們一同戰死在城樓上,也是無悔!她的命,她這些日子的自由,本來就是他們給的啊!難道她就不能為他們擋上一箭嗎? 容湛望著她面頰上清瑩的淚水,忽的對小鈞道:「你先出去候著。」 小鈞退了出去,破月看著他負手而立的挺拔身影,不由得哭得更凶。容湛從袖中掏出手絹遞給她,眼睛卻看著前方的桌面。 「破月,能不能摘了面具,讓我再看看你的容貌?」 破月一怔,毫不遲疑揭下面具,抬頭對著他。容湛的目光緩緩移過來,終於望見了她久違的臉,卻是一觸就走。 「你……極美。」他還看著桌子。 破月瞧著他有些發紅的俊臉,不由得破涕為笑:「謝謝。」 聽到她輕快的聲音,容湛嘴角也彎起,提起桌上的背囊,系好寬大的黑色披風,頭也不回道:「保護好自己,破月,咱們就此別過。」 破月望著他的背影,她是多麼想衝口而出說,我也跟你回去。可她知道,那是不理智的,是徒勞的。她只能沉默的站著,沉默的祈禱,祈禱上蒼放過這兩個年輕而正直的生命! 破月重新戴好面具,容湛走到帳門口,簾子卻從外頭掀開了。 小鈞通紅的眼眶裡,有幾分異樣的緊張:「將軍,顏朴淙大將軍朝這邊來了!」 容湛和破月萬沒料到小鈞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俱是震驚萬分,對望一眼,容湛急道:「顏將軍?」 顏樸淙雖已領了衛尉的差事,但軍中人還是習慣稱呼他為鎮國大將軍。小鈞看到自家將軍的焦急,有些疑惑答道:「是啊,我剛出去聽人說的——他奉皇命來軍中都督軍事。」 顏破月僵直立在原地,只覺得後背陣陣冷汗嗖嗖往上冒。容湛屏氣凝神,挑起帳門向外一望,只見隔著十幾丈的營帳前,一行人簇擁著一名男子,正朝這邊走來。 那男子身著金色明光鎧,體格修長、步伐輕盈;清俊而冷肅的臉上,星眸暗斂,唇紅齒白——暮然望去,竟是俊美絕倫——那不正是當朝第一武將顏樸淙! 仿佛能察覺到容湛的注視,顏樸淙倏地轉頭,若有所思的看過來,薄唇微彎,泛起淡淡的笑意。 容湛一下子放低營門,轉頭看著破月。 破月已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了事實的殘酷,一咬牙,轉頭就如蒼蠅般開始亂竄。容湛看到她一矮身,躲到桌子下。可桌子四四方方,她半個身子都清晰可見。 「不成!」容湛低喝道。 她也察覺到這實在是掩耳盜鈴,又爬出來。竹榻太矮,她鑽進不去;營帳太薄,她的身形會若隱若現……她焦急的在小小的營帳裡四處亂走,猛的回頭看到了矗立原地的容湛,立刻朝他沖過來。 「破月別怕,我絕不將你交給他!」容湛斬釘截鐵道。 「來了來了!」小鈞也被破月的慌亂搞得有些緊張,壓低嗓子道,「顏大將軍朝這邊來了——」他撲通一聲在帳門處跪下,再不敢抬頭! 破月掀開容湛的披風就鑽了進去。 容湛渾身一僵——破月緊貼著他的背,然後小手輕輕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 眼見金光在門口閃現,容湛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緩緩下拜:「末將容湛參見顏大人。」 顏樸淙側身立在門口,俊白的臉上笑容很淺:「本官不是容將軍的上司,無需行禮。」 破月時隔多日,終於再次聽到他噙著笑意的聲音,只覺得整個腦子都繃緊了。那些夜晚,仿佛已過去了很久;可當他重新出現,一幕幕又清晰的浮現眼前—— 他將她抱在懷裡,緊扣她的雙手;他含著她的唇,像兇猛的狼;他的大手,在她顫抖的身軀上一寸寸流連,無聲而強勢;還有他暗沉著眸說,若是再逃,我就折斷你的四肢,方便我每晚行事…… 她不由得向容湛貼得更近、更近;十指緊緊抓著他戰袍下柔韌的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把他抓痛了——但她實在,怕得不行了。 容湛沉默片刻,平平穩穩緩慢起身:「謝大人。」 顏樸淙目光滑過容湛的披風上,笑意更深:「容將軍也要在這城中值守?」 「正是。」 「真巧,本官也要在此逗留數日。」他緩緩步入營帳,隨從們則立在帳外。 破月聽到他輕盈的腳步聲,只嚇得不敢抬頭,臉緊貼著容湛的背,呼吸極重。饒是極怕他,她卻也打定主意,若是他為難容湛——她、她便跳出去! 忽聽容湛朗聲道:「大人,你知末將背上所背,是什麼劍嗎?」 顏朴淙面容冷了幾分:「願聞其詳。」 容湛一字一句道:「湛洳。」 顏樸淙便笑了:「是好劍。」 容湛聲沉如水:「顏大人若是不信,容湛可取下請大人一觀。」 顏樸淙忽的沉默了。 帳篷裡死水般寂靜,容湛額頭慢慢浸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破月全身僵若木石只能聽到自己胸中咚咚咚的心跳。 而顏樸淙,長眸中淩厲一閃而過,周身真氣隱隱激蕩長袖鼓動,卻最終平息。 他唇角微彎,露出個若有所思的笑意。 「那倒不必了。」他緩緩道,「只是容將軍也有不帶湛洳的時候。本官的東西,本官的人,總是要物歸原主的。」 說完,他淡淡瞥一眼那黑色披風,輕笑著,竟轉身走了。 破月聽到眾人腳步聲漸遠,卻萬沒料到顏樸淙已走,依舊大氣也不敢出,死死抱著容湛。 容湛沉默矗立片刻,歎了口氣,一抖披風,將她拉出來。 破月緊張的看了看門:「他、他怎麼走了?」旋即驚喜:「他沒發現我?」 容湛卻無奈道:「他已知你在此了。」 「啊?」 「他是公認的大胥第一高手,你呼吸濁重,只怕他隔著一丈外,都能聽到。」他嘆息道。 破月渾身僵冷,難道他剛才說「物歸原主」,指的就是她?她顫聲道:「那他為什麼不抓我走?他怕你的劍?」 容湛淡道:「那是我家傳寶劍,先祖開國有功,高宗陛下便已湛洳相贈,朝中文武,皆可先斬後奏。是以我報出劍名,他會有幾分顧忌。」 他說得輕描淡寫,破月卻甚為驚訝——能讓顏樸淙忌憚的寶劍,這個容湛,究竟是什麼家世?若是帝京望族,為何只混到一個小小羽林郎將? 可她來不及細想了,因為容湛溫和的笑了:「破月,咱們一起回墨官城。」 破月眼睛一亮,她原本就一直按壓著去找步千洐的衝動,此時顏樸淙又在此,不由得分外心動,遲疑道:「成嗎?」 容湛神色中有幾分少見的傲然:「他為你而來,自然已封堵了出城的路。但往東是去墨官城,他絕對猜不到咱們會去赴死。今晚子時,咱們偷偷從東門出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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