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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三日後。

  容湛的判斷沒錯,東門一直有不斷進城的軍隊和難民,饒是顏朴淙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茫茫人海裡攔住他們。一出了東門,他們便騎上烏雲踏雪,一路飛馳,至於有沒有追兵追上來,已無關緊要了。

  日落時分,他們終於到了墨官城。城門士兵見到二人,大吃一驚,連忙迎進來。許多士兵都是精神一振,將兩人團團圍住,有人重重一拍破月肩膀:「小宗好樣的,老子還以為你是個軟蛋!」

  破月望見周圍一張張年輕而激動的臉,只覺得心底也被他們的豪情感染,大聲道:「你們不怕死,難道我就怕?」

  眾人哈哈大笑,容湛嘴角微彎,正高興間,忽聽一個狠辣的聲音喝道:「你回來做什麼?」

  眾人都是一驚,循聲望去,卻見步千洐臉色陰沉站在城門邊,死死盯著容湛。

  因破月身材矮小,被眾兵圍住,所以步千洐只看到了高挑矗立的容湛。容湛默默望著他,走過去,輕輕將他肩膀一摟:「大哥!」

  步千洐沉默許久,忽的全身一松,伸手回抱住他。

  兩人鬆開彼此,步千洐臉上陰霾盡散,朗聲道:「好!有小容相助!弟兄們,咱們的勝算可又多了幾成!」

  眾人都聽過容湛精湛的劍法和精悍的用兵,加之又被二人義氣感染,心中倒真的覺得,有這兩位將軍守城,說不定真的能以五千人抵擋六萬大軍三日。於是個個都面露喜色。

  步千洐搭著容湛肩膀往邊上一勾:「回去說。」

  「等等。」容湛轉身,「破……小宗,跟上來。」

  步千洐肩膀一僵,緩緩回頭,便見破月從人群裡小跑出來,正抬頭沖自己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牙齒。

  步千洐幾乎是立刻鬆開容湛,三兩步便搶到破月面前。破月見他神色凝重目光銳利,一時有點摸不清他的情緒。誰料他猿臂一伸,她腰間一緊,竟被他抓住腰高舉起來!

  日光從她背後照下來,他仰起的臉上有半明半暗的英俊笑意:「你……很講義氣嘛……」

  破月見眾人都望過來,容湛也有些驚訝的樣子,氣氛很詭異。她不由得有些尷尬,但也不好意思跟如此感動的步千洐直說,自己回來主要是要躲顏樸淙,並不是為了義氣……可見他心懷暢快,她也有些高興,含糊道:「還好啦……快放我下來!」

  步千洐深深望她一眼,這才將她緩緩放下,語氣又有些輕蔑:「明知城中境況還回來,你跟小容一樣蠢。蠢得無可救藥!」

  破月被他撩得橫眉冷對,粗著嗓子喊道:「少廢話!你給我好好打這場仗!」

  她語氣極不客氣,旁人聽一個親兵如此對將軍,早已目瞪口呆。有深沉點的老兵互相對望,那意思是說——看吧,我早說過步將軍跟他的親兵,不清不白。

  步千洐卻不以為意,笑嘻嘻的走上前,重新攬住容湛的肩膀,隨意朝她擺了擺手,示意收到。

  ***

  夜色已深,城中很靜。

  破月在屋裡矗立片刻,開始打拳。

  比起當初的生澀拙笨,如今這套入門拳法,她也算打得行雲流水。若有城破之日,她能否保命?

  她出了身薄薄的汗,轉身喝水,抬頭卻見步千洐頎長的身子倚在門邊,雙手抱胸,不知看了多久。

  「放心,你不會有事。」他盯著她,慢吞吞的道。

  「你要保護我?」破月望著他,有些感動。

  他卻搖頭:「敵軍攻城之日,我無暇分身。不過我有法子讓你保命。」

  「噯?」

  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長長的銅匙丟給她。破月雙手接住,卻聽他道:「你扮作小兵呆在營中,若是落入敵軍手裡,切勿抵抗。只要有足夠錢銀,也能買通贖回自由身。」

  「那這是……」

  他微微一笑:「本將軍這些年也搜刮了些財物,都托人存在天寶銀號,全國通兌。這是我全部家產,你保管好,贖十個將軍也足夠。」

  破月又感動又好笑,心頭一動,斟酌著正要開口,他卻擺擺手轉身,挺拔身姿很快沒入夜色裡。

  破月握著還有些溫熱的銅匙,有些後知後覺的想起,方才他眼眶赤紅、一臉倦色,約莫是好幾天,都沒合過眼吧?

  步千洐將家財都給了破月,有些心疼,可想起她一個弱女子,竟然也與自己同生共死,頓時又覺得這些年搜刮的錢財實在太少,不能回報她義氣之十一。

  他回到房中休息了幾個時辰,天一亮,便又回了城樓。

  容湛一身清爽站在地圖前,聽到動靜抬起漂亮的雙眸,有些吃驚的樣子:「大哥,你想反守為攻?」

  步千洐掃一眼地圖,他只標出了敵軍的兵力佈置,容湛卻看出了端倪。他揚眉一笑:「怕了?」

  容湛眸色亦明亮起來:「不,小弟原為先鋒。」

  步千洐不由得大喜,指著地圖上數道黑色線條道:「前日我巡視城防時,發現城牆下十來處地基都被偷偷挖空,與城外數條地道相連。」

  容湛沉吟片刻:「這必是墨國人的奸計,他們攻城之日,只需進入地道、推翻城牆,墨官城不攻自破!大哥,你要在地道中以逸待勞?」

  步千洐的手指輕敲桌面,眸色含笑:「若只是以逸待勞,未免對不住他們挖這百餘丈地道的辛勞。我已命人日夜趕工,將他們的地道,向後反挖二十餘丈。攻城之日,我要直取中軍,砍下領軍大將的首級!」

  他的長指往地圖上猛的一點。

  容湛沉默片刻,嘆息道:「擒賊先擒王,此計甚好。只是……還是免不了一場惡戰。」

  步千洐如何不懂容湛的意思?墨官人雖挖好了地道,必然也小心謹慎。只有他們在城樓上抵擋足夠長的時間,對方才會派精銳攻入地道;對方的中軍,才會移動到足夠近的位置。

  換句話說,他們在城樓上打得越頑強越慘烈,對方動用地道的可能性才更高,他們才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打便是。」步千洐淡淡道。

  容湛原本有些抑鬱的心,仿佛也因他淡然的語氣,平和下來。

  他忽的想起一事,又問:「大哥如何這麼巧,發現了城牆的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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