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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七


  雷東寶怒道:「小項,你雖然不是小雷家本地人,可我自認對你一直不錯。現在雷霆有困難,你就不能犧牲一些你的什麼書生脾氣,幫我渡過難關?難道大家都有困難的時候,你還得讓我優先供著你?我對你好,你為我想過沒有?」

  「書記,我沒忘恩負義的意思。我如果忘恩負義,我大可以昧著良心做下去,繼續拿我的工資、開我的車、占著老總的位置,可是我不能這麼做,我怕誤事!雷霆已經不容易了,我不能再雪上加霜,我是真心實意說我不行,任憑書記處置,但應做的工作我還是會做好。」

  雷東寶無法再怒,悶聲道:「我會把正明插過去控制進度,控制支出,你要有思想準備。」

  項東那邊明顯歎了聲氣,說聲「有數」。兩人心知肚明,正明插下去會生出什麼事來。可是現在雷東寶只能選擇正明,犧牲項東,他唯有希望項東能堅持住,他想明天上班當面再跟項東談談,電話裡沒法說清楚。

  他一聲不響地掃掉一瓶酒,將兩盤菜吃得精光,將鞋子一踢往床上一躺,醉倒睡覺算數。

  韋春紅抱著寶寶進來睡覺,但被雷東寶的鼾聲吵得不行,雷東寶酒後的鼾聲特別重,寶寶煩得直往韋春紅懷裡鑽。韋春紅只好抱著寶寶進另一個房間睡覺,出臥室時候瞥一眼茶几,見一瓶白酒竟然見底,心裡重重一震。

  「問題很嚴重。」這是縈繞在韋春紅腦袋裡的想法。結婚那麼多年來,這種情況不多見,最沒見過的是拉著她不讓走,非要說話不可。韋春紅仔細回憶雷東寶剛才所有的話,還有她在客廳斷斷續續聽到的電話內容,越想越不對,都要停掉一半的工了,那事情是真大了。她自己管過飯店,一般她不會考慮裁人,更別說裁一半。只有那次雷東寶坐牢,她從縣裡搬到市里,才算是做了一次人事大變動,由此可見,雷東寶那兒問題嚴重,並不是她過去想的那麼樂觀。什麼政府不會樂見那麼大的雷霆工人失業,政府一定會出手扶持等等的猜測,看來有些想當然。

  那麼雷東寶今天問她要五萬的這種事兒可能還會繼續。當然,韋春紅是不認為雷霆會倒閉的,這麼大的實體,資產這麼多,倒閉?尋開心吧。她只是擔心,怎麼辦,若是雷東寶再問她伸手要,她是不是該賣掉一家店面房,她手頭畢竟沒那麼多現金。

  韋春紅盤算來盤算去,眼一閉心一橫,不能再給了。今天拿錢是小雷家兩家人結婚,明天其他什麼事,沒個底的。她最怕的還是這個雷東寶同志上回提的話,他還想把家裡的錢全拿出去先救濟小雷家呢。他做得出來,雷霆是雷東寶的大兒子。韋春紅心裡徹底清楚地畫出底限:家裡的錢是家裡的,雷東寶絕不能公私不分,韋春紅因此必須想出對策。

  第二天一早,雷東寶載著韋春紅去銀行取了錢。韋春紅將錢取出交給雷東寶,又讓他看看存摺,道:「你看,基本上沒剩幾個子兒,你往後別打家裡錢的主意了,這點現金還得留給寶寶買奶粉。」

  雷東寶看存摺上果然只有兩千多,就道:「不行賣掉一個鋪子。」

  韋春紅道:「行,我開始找買家,急趕著賣鋪子,也不知道賣不賣得出去。你跟那造高樓的房地產老總常一起開會,要不我們找他把這房子退了,能換多少錢就換多少,總這麼吊著拿不到房子也不是辦法,反而那家的最容易解決。」

  雷東寶一拍手,道:「對呀,差點忘記那房子,反正我們現在有住的,那邊賣了算數。」

  「行,我回頭把合同和收款憑證找出來。你把我和寶寶送到路口。」

  雷東寶上車吩咐司機把韋春紅和寶寶送到路口,自己上班去。韋春紅則是領著寶寶慢慢往回走。她其實很不待見那高樓的房子,想起那房子就想起那個狐狸精。這樣也好,賣掉那房子算是讓她表明一個支持態度,她並不是扣著錢不給雷東寶,但到此為止。

  雷東寶將韋春紅母子放下,就趕緊直奔那家房地產公司,軟磨硬泡卻無法退房,人家也正愁錢呢,雷東寶怏怏回小雷家。他一到便立即把正明安插去銅廠,負責日常事務的協調,又去各辦公室轉一圈,才找項東閉門談心。

  他發現談心效果挺好,本來一直擔心正明插下去後會和項東鬧矛盾,可幾天下來,什麼事都沒有,部分工人則開始慢慢被請回家待工。工程安裝的戰線縮短,資金緊張的局面終於稍得緩解,雷東寶放下心來。他這時候可以有心力再找政府機關的人要錢,他現在已經面臨重大問題,需要幫助。縣裡和市里都說已經關注到各進出口相關單位的這種動態,他們正開會研究討論對策,並上報上級機關等待回復。他們請雷東寶咬牙挺住,寒冬過後就是春天。

  雷東寶可以理解,這麼大國家又不是他的雷霆,政策哪是說變就變的。

  雷東寶在外面跑的時候,其實項東的日子很不好過。非小雷家村的人被停工的占多數,剩下的小雷家人與正明同姓一個「雷」,很快銅廠工人裡開始出現新的論調,有人開始用「你不是小雷家人」來頂嘴,頂得他啞口無言。項東在小雷家這片土地上耕耘多日,一直把自己當作雷霆一員,而今才知這是他的一廂情願:雷霆與小雷家是一回事,他不是小雷家人,就註定不是雷霆人。就像大多數村辦企業一樣,外人永遠不能進去管理。他本來還想自己退一步不要緊,只要小雷家渡過難關。可現在仔細一想,心裡越來越沒意思,這樣的地方再做下去,永遠都不會被認同,這個地方認的是忠心。再說這回銅廠遭此出口打擊,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實踐雷東寶一年後放他開發新產品的承諾,而且看雷東寶的短視態度,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研發新產品,他再待下去也是重複勞動,很沒意思。

  項東想得心灰意冷,關門秘密聯絡一直想請他去的一家銅企,兩下決定妥當,他暗中處理完棘手工作,全部不聲不響地移交給正明,一邊賣掉小雷家分給他的城裡房子,一半錢自己拿了,另一半錢存入一張存摺,寫的是雷東寶的名字,與手機、BB機一起寄到雷東寶的辦公室,包裹中留下兩封信,一封上書感謝書記這兩年裡的培養和重視,他自認才不可大用,自行告退;另一封是詳細的工作交接。他不想與雷東寶談,因為覺得與雷東寶的談話未必能說得清楚,兩人的思想體系有明顯分歧,他還是悄悄地走吧,別弄得面紅耳赤,到底雷東寶也是重視他的。

  同城郵寄,包裹第二天才到雷東寶手上。雷東寶本來在為正明報告給他的項東一天未請假也未出現還電話聯繫不上的事情困擾著,見到這個包裹就全明白了,氣得砸桌子,大罵項東忘恩負義。雷東寶不能接受,他曾經委以重權的項東的出走,等於是往他的臉上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讓他好生沒臉。他重用的人不忠於他,他豈不讓天下人笑話死?再加雷霆面前難關重重,雷東寶本就心裡悶氣,借此機會整整罵了三天。

  雷東寶的態度無疑是下面眾人的風向標,因此在雷霆工作的所有其他非本村人個個心裡沒意思,而本村人則是個個抱成一團警惕外鄉人。不久又有幾名技術人員辭職。

  項東的離開和幾名精幹技術人員的辭職,令小雷家上空一時愁雲慘霧,只有正明如願以償。

  §1997年(14)

  東海公司也面臨出口市場波動的問題。但是他們的產品因為技術含量較高,出口銷量在出現彈性震動之後,漸漸恢復正常。再加上宋運輝起初為了平衡內外銷市場,有意扶持國內下游產業的發展,因此外銷不足內銷補,東海的銷售並沒出現太大問題。反而在外公提醒之下,他調整原料採購方向,有意趁某些國家和地區的經濟動盪,積極面向海外尋找培植原料基地。新的挑戰上手,宋運輝做得意氣風發。外公的大手筆終於可以在宋運輝手裡得到發揚,外公也高興,每當宋運輝來上海的時候,他總不顧老臉地與外孫女搶人。

  梁思申今天還真搶不過外公,但搶到剛響起的電話。一聽是梁大焦急的聲音,她當即嚴肅起來:「你那些房子都出手沒有?」

  「小七你趕緊幫我去李力家找人,他除了那別墅,還有這麼幾個地址……」

  梁思申奇道:「你們不是連體嬰一樣的嗎?你不會自己回來找?」

  「你別跟我抬杠,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我這邊的錢被李力席捲一空,他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要找到他,你快給我去找這幾個地址……」

  梁思申大驚,記下地址,忙道:「你安靜,照我說的做。首先你在香港報警,查看李力究竟有沒有出境,出境的話又去了哪裡,國外還是內地,你手頭錢夠不夠用?」

  「用的錢還是有的,多謝,我怎麼忘了報警。」梁大說完就急急掛了電話。

  外公聽後也驚道:「無毒不丈夫啊,李力夠狠,看不出啊!看起來他們情況很糟,李力大概看怎麼都是死,乾脆拿一筆大的逃亡,弄不好隱姓埋名還能過好生活。思申啊,這下你們老大更死定了。」宋運輝都沒評價,早已拿出手機打給梁大舅舅,讓梁大舅舅著手在國內查找。

  外公還是「嘖嘖」稱讚:「李力是個人物,以前沒看出來,不曉得這孩子有沒有做本假護照,要有,這世上再找不到這號人。嘖嘖,這也是公子哥兒,公子哥兒跟公子哥兒還是不一樣的。」

  梁思申拿起鑰匙道:「我去那邊別墅看看,好歹幫梁大一個忙。」

  外公道:「你去有什麼用?要那麼容易,那就不是做得出這種事的李力了。」

  宋運輝抱起可哥:「走,我們一起去看看,盡人事,知天命。」他不放心梁思申一個人去。

  梁思申出去車上,向宋運輝介紹:「香港股市前陣子又大跌,連帶美日股市也跟著大跌,全世界鬼哭狼嚎。日本中小金融企業紛紛倒閉,韓圓大幅貶值,大量韓國公司破產倒閉。現在是大環境不利,香港沒法獨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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