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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


  兩人粗粗看了下便出來,走到外面,楊巡解釋說:「這家廠有些本事的人,要不停薪留職,要不請長期病假,都出去自找活路,留下這些女的老的磨這一個月一百多塊錢的工資,可能這幾天又有活了,才開個夜班。」

  「你資料裡說,我們不用接手這批工人,確定?」

  「這些人怎麼能要,你管嚴點,他們到你家門口滾釘板,你開除他,他帶一家老少來你家吃飯,你催他們工作,他們總有辦法偷懶,你又不能人盯人地管,這些都老油條了,像你一個女孩子進來,他們能把你氣哭。這些人又沒什麼技術,可讓做清潔衛生他們還不幹呢,怕被人瞧低了。我食品市場開業時候用過這種人。我跟二輕局談,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要,全下崗,我們出錢買斷工齡。」

  楊巡見梁思申似乎聽不懂的樣子,忙又解釋道:「意思是以後你的工人和這家廠再也不相干,沒工作了,但我把工人以前工作的工齡花錢買斷……這個你可能不懂,這邊人的退休工資是根據工齡來計算的。」

  「買斷!」梁思申聳聳肩,「聽上去挺可怕。好像工人進了企業,就生是企業的人,死是企業的鬼一樣,出來還得買斷彼此關係。真搞不懂彼此都怎麼想的。不過已經比兩年前好,兩年前我們諮詢的時候,都說人和廠打包一起賣。嚇退好多人。楊巡,如果二輕局堅持人和廠不能分離的話,我們寧可不要這項目,人的包袱是無底洞。」

  楊巡本來以為梁思申這個心地挺好的人會擔心下崗工人以後日子怎麼過,可沒想到梁思申對買斷都挺有腹誹,楊巡轉念一想,對了,梁思申來自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對此早見怪不怪。他又領梁思申看馬路對面的另一家廠,這家只有門衛在,裡面黑咕隆咚。兩人粗粗看一下就出來,到路燈下拿出地圖印證。

  梁思申道:「可惜,這兒離商業中心到底還有段距離。我總覺得你的方案不可行。不過先買下再說,市區地段的地皮總是稀缺資源。」

  「為什麼是稀缺資源?」但楊巡問出,便明白梁思申的意思,笑道,「對,就那麼塊巴掌大的地方,你割一塊我割一塊,沒幾天就瓜分完,我們手裡拿著錢的得先下手為強才是。哎,你到底什麼來頭,為什麼蕭然對你那麼客氣?他對宋廠長都沒那麼客氣。看這邊,是工藝品進出口公司,半幢樓是他們的。」

  梁思申看看,卻見工藝品進出口公司門口兩塊牌子,另一塊白色長條木板上寫著什麼電子儀錶廠。原來工廠上面才是辦公樓。這樣的辦公環境可不怎麼樣。對於楊巡的另一個問題,梁思申也沒遮掩,笑道:「有次我跟蕭然比誰家更厲害,比來比去,他比不過我,以後見我就服輸了。呵呵,對於他那種仗勢欺人的,唯有更大的權勢才能讓他屈服。」

  「你既然有這樣的身份,手頭又有錢,為什麼不去你爸爸那兒做呢?你到那兒還不是跟蕭一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梁思申不願解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她只是笑嘻嘻地道:「我喜歡你楊巡啊,我偏要跟你合作,做做個體戶呢。」

  楊巡心知這話不真不實,可聽著還是舒服:「你放心,我這個項目一定要做它個響噹噹的,讓你做個知名個體戶,年底評先進上臺戴大紅花。」

  兩人嘻嘻哈哈打趣著,卻一點沒偷懶地把整個涉外區好好看了個透,梁思申即便是穿著平底摩托靴,都走得筋疲力盡,自覺如殘花敗柳。楊巡看著倒是有點服氣,這嬌小姐做事還真是認真。反而是他勸梁思申悠著點,別一口氣把明後天的事情都幹了。而其實,楊巡真想伸手扶梁思申一把啊。這樣春風沉醉的夜,哪對出來軋馬路的男女不是相依相偎的?楊巡的手指不知道蠢蠢欲動了多少次,他那是用了吃奶的童子功才克制住自己。

  梁思申上了車,禁不住捂住嘴打個哈欠,揉揉眼睛道:「我臨時又有兩個想法……」

  「明天說,今天你早點休息,好好睡一覺,臉色都變了。」

  「車子上可以抓緊時間說。」

  「我要專心開車,不聽。」

  「總經理哪有這樣對董事長的?不是說按照國情,進了企業就是企業的人了嗎?你得聽我的。」

  楊巡嘻嘻一笑:「我是企業的人,也是董事長的人嗎?」

  偏偏梁思申沒那曲裡拐彎的市井文化,理所當然地道:「當然,你想不幹,拿出錢買斷。」

  楊巡哪好意思解釋,只好自己幹鬱悶,這段路又短,很快就到賓館。但是楊巡陪梁思申進去,卻被蕭然從大堂吧跑出來截住。這回,與蕭然坐一起喝啤酒的是幾位政府官員,其中一位是市外辦鄭主任。

  楊巡有些不放心梁思申深夜接觸那個肚子裡什麼壞水都有的蕭然,道:「那我也乾脆坐大堂吧裡把剛才我們說的整理一下,完了你還可以過目,方便我們明天工作。」

  梁思申愣了一下,心說楊巡沒那文字任務啊,但楊巡既然要留下那就隨便。她和蕭然一起到了另一桌,桌上幾個市政府涉外官員與梁思申討論市一機合資究竟是不是存在陷阱。他們說,經過剛才打電話一波瞭解,有些地方確實存在外商在合資中利用中方剛走進市場經濟不識水性,給中方合作者下套的情形。這些官員也緊張,市一機的外資是他們積極參與引進的,若是出現問題,他們難辭其咎,蕭然不會放過他們。

  梁思申硬著頭皮聽了半天,聽來聽去還是這些擔憂,她困得要死,只好截斷官員們的提問,她要採取主動。

  「蕭總,剛才楊巡替你想了個主意,本來想明天告訴你。日方不是想另覓地塊新建兩個車間嗎?你可以自己找塊地先買下,然後給出虛高評估價,作為你的出資。你現在只有這兩條路啊,一條增資,一條等著他高價賣你零件,不如你主動跟他們一起玩,他外方怎麼玩得過你本地人。」

  這話說出,一桌子人都舒了一口氣,蕭然更是眉頭舒展,指著角落裡的楊巡道:「他想出這主意?腦子滿靈活嘛。」

  「不是他是誰?我們學院派的,他實戰派的,有的是野戰經驗。但蕭總,我提醒你預防萬一,萬一日方有惡意,或者萬一他們沒有惡意,你都不能把事情做死。」

  蕭然歡欣,連聲說謝。隨即便問在座官員現在開發區的地價。梁思申見此告辭,拉了楊巡離開。

  但梁思申第二天睡飽睡足,躺在床上卻想到另一個主意。她當即打蕭然的行動電話:「蕭總,我又想到一個幫你解套的主意。」

  蕭然現在見到梁思申如見救星,忙道:「我也還沒上班,跟你住同一個賓館。你用過早餐沒,要不介意就過來我這兒用早餐,我這兒是大套間。」

  「行,二十分鐘。你讓他們給我送水果和咖啡。」

  二十分鐘後,梁思申出現在蕭然的套房,一件黑色V領毛衣,下面依然是牛仔褲,進門要求開著門,蕭然自然答應。蕭然很殷勤地斟咖啡給她,笑道:「你每一次出現,都是給我帶來幸運。你這回會在國內多久,我來安排出遊計畫,想出海嗎?或者,你的工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儘管吩咐,有些地方我只要打個招呼。」

  梁思申笑道:「別光顧著說話,我是餓醒的,得先補充能量。」吃上幾口才道:「昨天我一路勞頓,沒想太深,昨晚受楊巡提醒,我倒是有了新的主意,可以幫你賺一筆脫身,不過需要動用不少資金。」

  蕭然有些誇張地道:「你先慢說,讓我先想好我該怎麼感謝你。我已經無法承受你帶給我的這麼多好處。」

  梁思申聽了笑道:「嘿,這是你自己說的,我沒逼你哦。我本來不想走後門,可是這個後門不能不走,不願花費時間在消磨時光上。你給我辦個這邊的駕照吧,每次來都要人接送,我跟囚徒一樣無力。」

  蕭然一聽就笑道:「行,我今明兩天裡就拿給你。好了,我終於可以松一口氣,稍微安心地請你給我幫忙。」

  梁思申也笑:「我今早想到的,昨天的主意是在開發區拿低價地,做高估算,坑日方一道。我今早想,你索性把市一機的地塊全面置換出來,搬到據說稅收政策更優惠的開發區去,是不是有這一說,就是稅收政策方面?」

  「有這優惠政策,確實是吸引日方搬遷的良方。可是對我有什麼好處……哦,我清楚了。」蕭然忽然想到其中關鍵,雙掌一拍,興奮地盯著梁思申,久久不能言語,「我既然能把開發區的低地價評估成高地價,自然能把高地價評估成低的。而且也不用什麼開發區政策吸引日商,我拿出市政規劃要拆遷工廠,讓市一機不得不搬到鄉下去。」

  「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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