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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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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蛛網 1 遠波真由美推遲了歸期,等待著杜丘的消息。 她提出出院的要求被堂塔拒絕時,是十一月十四日。十五,十六,十七,又在熱躁中過去了三大,杜丘依然杳無音信。先前曾經約好,一旦逃出,就往津山家打個電話。可那電話卻遲遲沒來。 正在尋找逃跑的機會?也許,已經暴露了身分、吃了藥,一動也不能動了?一想到這些,她就坐立不安。 應該儘快把他救出來。 ——要是被做了腦白質切除術怎麼辦? 所謂腦白質切除術,就是把腦前葉的白質部分切除。要在前額上開一個洞,從那裡把腦前葉神經切斷。腦前葉是高級神經活動集中的地方,因此,一經手術,就要改變性格成為呆癡者。這種腦白質切除術,曾在精神病院流行一時。不管什麼樣的人,只要做了手術,對醫院就百依百順。沒有喜怒哀樂,沒有夢,也沒有自尋煩惱的事,成為半植物性的東西。這對於醫院來說,倒是極為相宜的。 不過,腦白質切除術已經被禁止了。因為它嚴重侵害了人權。加之,手術的死亡率也相當高。但儘管如此,它還沒有完全絕跡。報紙上也經常看到某些記者大聲疾呼,對仍在毫不介意地進行著野蠻的手術的醫院加以指責。 誰也不能保證杜丘不被做那種手術。萬一暴露了身分,對於堂塔來說,杜丘就成了最危險的敵人。堂塔會毫不躊躇地毀掉杜丘的思維機能。此後即便出了問題,也可以說他確實得了分裂症,因行為暴厲而施行了腦白質切除術,以此搪塞過去。儘管這也可能多少受到一些非難,是絕不會糾纏不休。說杜丘得了分裂症,所以才去搶劫、強姦、殺人,這反倒易於被社會上的人們所理解。 也許,那個為給幸吉報仇而與兇猛的金毛熊奮勇搏鬥、不經過練習就駕機沖上恐怖的夜空的杜丘,他的英勇果敢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想到這些,真由美簡直不堪忍受。 明天再等一整天,要是仍無消息,就再去城北醫院,堅決要求出院。她在心裡暗自打算。事到如今已不能指望杜丘自己逃出來了。如果醫院拒絕,就不能再猶豫,只好去求矢村警長救出他來。 值得慶倖的是,杜丘的記憶力還沒減退。把他送回單人房間後,門上又加了鎖。 「你可以考慮到明天晚上,到那時再想不出,那就再電上你幾次!」護理員嘲諷地說完,揚長而去。 「明天晚上?」 杜丘有氣無力地自語著。他聽說進行幾次電擊療法,和做腦白質切除術沒什麼兩樣,也要落得個白癡的下場。 必須儘早逃出去!他發現,這種焦慮的心緒,正在把他慢慢引向絕望的黑暗中,這是藥在作怪。杜丘從昏迷中蘇醒後,他們把藥送到他眼前。「要是不吃……」堂塔拿起了電擊治療器,眼裡充滿了兇殘的目光。杜丘只好被迫喝下了大量鎮靜劑一類的東西。此刻、那些藥已經象毒汁一樣流遍全身。身體和感覺,都將被拖入困倦和絕望的深淵。 杜丘很後悔如此冒失地來到城北精神病院。現在是無可奈何了。 第二天直到天快亮,他才醒過來。一睜眼就看到,在比喂貓狗的食盆還髒的飯盒裡裝滿了飯,只有漂浮著碎蘿蔔的大醬湯,沒有菜。杜丘拿過飯盒。儘管頭昏昏沉沉,身體勉強能動而且毫無食欲,他還是強迫自己吃下去。必須防止體力衰竭,那怕是一點一滴。 杜丘在飯裡倒上湯,吃了下去。他感到好象吃了垃圾一樣。 白天又吃了藥。兩個護理員手拿木刀,叉腿站在一旁,只要杜丘稍有猶豫,就立刻毫不留情地大打出手。 藥的作用,使杜丘又昏昏欲睡。每次吃完藥,都要張開嘴,動動舌頭,詳細地查看。看來,無論如何也無法躲過這一關了。杜丘知道,隨著睡眠的來臨,藥性也就漸漸發作。他感到,肝臟已經被毒藥侵襲了。身體為此會嚴重衰弱,根本無法對付兩個男人。 一直睡到夜間,他又被帶到院長室。身體搖搖晃晃。 「怎麼樣,想好啦?」 堂塔臉上現出一絲冷笑。 杜丘沉默著。 「頑固分子。」堂塔拿起了電擊治療器,「要是喜歡這個,那就再來幾十次吧?」 堂塔聲音狂暴,簡直象對待一個不馴服的動物。 「等等。」杜丘說,他的舌頭已不太靈活了,「我說吧。」 說出名字,無異於接受了死刑宣判,不知將會受到怎樣陰險狠毒的虐待。·然而不致於在電擊療法之下變成白癡。 「到底想明白啦?」 「啊,啊,」杜丘略微點點頭,說,「我是,杜丘冬人。」 「杜丘……冬人!」 堂塔凹陷的眼睛,立刻瞪得滾圓,閃過一絲驚愕,嘴巴不自覺地張開著。 「真的嗎?」 「真的。」 「那……」堂塔嘴裡嘟囔著什麼。 「我潛入此地的原因,你應該知道。」杜丘放棄了無謂的掙扎。 「那當然,不不,怎麼回事,我猜不出。」堂塔驚慌地否定著,現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把我交給警察嗎?要不,就此讓我出院?」 「那當然……」堂塔重複著說,「你是逃亡的檢察官也是殺人犯,警察正在竭力逮捕你……」 堂塔的眼睛裡,又閃出天生的殘忍和狡詐。 「不過,你得了分裂症,現在是我的患者。」「的確……」 「收回你的『的確』吧!該怎麼辦,這要由我決定。好啦,帶走!」 堂塔臉上終於露出了不可一世的表情。然而,在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之下,恐懼卻佈滿了全身,難以掩飾。 杜丘被送回了房間。藥,又吃了進去。 護理員立刻小心翼翼起來。明顯可以看出,是在絕對警惕以防逃跑。 第二天,安然無事。但藥似乎換了。下午吃藥後,杜丘有些站立不穩,像是要癱瘓。這樣下去,勢必導致大小便失禁。他想著想著,不禁灰心喪氣起來。也許,不會是吃了毒藥吧? 這天晚上,他沒有被叫到堂塔那兒去。 如何處置他,大概是不會不同酒井義廠商量的。象得了夢遊症一樣迷迷糊糊的技丘,竭力思索著。恐怕,他們要做出決定也得一兩天以後。或是施行腦白質切除術,徹底改變性格,或是用藥物、電擊療法,使他成為白癡,再不就是永遠把他埋葬在黑暗之中。不管怎樣,都不會交給警察,因為那樣做就要勒住他們自己的脖子。 必須停止服藥。只要不再吃藥怎麼都行。 ——但是,怎麼辦呢? 杜丘茫然地想著。在藥物的作用下,他感到房間在旋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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