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村壽行 > 不歸的復仇者 | 上頁 下頁 | |
三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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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沒有那兩個軍醫。倒是有個叫廣裡的軍醫大尉和叫竹澤的軍醫中尉。廣裡是醫長,其餘都是護士。」 「確實是這樣嗎?」 「是的,因為還有記憶,再加上寫書時進一步調查核實過。不會錯的。」 尾形浮出了微笑。 「可是……」 原田突然無話了,兵籍簿裡一清二楚地記載島中和中岡被派遣到庫拉西,歸國是在昭和十九年一月。 「父親說,那兩位軍醫大佐,曾在那兒待過……」 「奇怪呀!那樣的事……」 說到這裡,尾形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疑惑的神色消失了。 「那個,也許是『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軍醫吧?」 「在研究所——研究所也有軍醫……」 原田邊說邊覺得自己太傻了。 「你們與研究所沒有交往嗎?」 終於改變了這種局勢。原田感到茅塞頓開,因而喜形於色。「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存在,在書中也曾讀到過,但卻沒把島中、中岡與研究所聯繫起來考慮。「饑餓島」的印象太強烈了,原田總是先入為主地認為,事件的某種重要因素潛藏在一幅有四千五百人餓死的、令人辛酸的地獄圖中。 「那地方,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尾形輕描淡寫地說。 「另一個世界,您能談談嗎?……」 「我們是雞犬相聞,互不相往,歷來都是這樣。研究所隔著一片潮濕地帶,到那兒因為有屏障,所以不能進去。從前,那裡是赤痢,痢疾、鼠疫等危險病研究所,所以禁止任何人進去。到那裡,如同下地獄一般。那裡,從任何地方也得不到糧食補給。不,更為惡劣的是,簡直連一點兒耕地也沒有,情況也許比我們更慘。司令官下了一道殘酷的命令,對方的士兵嚴禁到這邊來。最後為了預防傳染病擴散,全部毀滅了那個地方,並且用藥品徹底消毒……」 「真是活地獄,慘不忍睹啊!那麼,所裡有多少人員呢?」 「由於揩揮系統不同,連司令部也不知道。反正都是些魔鬼。不過,我想有二十來人吧,因為那兒的建築物不大。……」 「那麼,是一塊兒撤退的吧?」 「不。」尾形一邊換茶,一邊搖頭,「聽說研究所全部毀滅了。」 「是餓死的嗎?」 「大概不是吧?戰敗後,特設醫院的船來了,也到研究所去轉了轉。據說無一倖存者,並且研究設施全部破壞了,也許怕細菌擴散,是燒毀的。」 「那麼,連司令部也不知道就燒毀了嗎?」 「是的。」尾形很自然地回答,「四千五百人餓死,簡直是當代地獄。而關於研究所的事,簡直就無人去想了。」 「那特設醫院的船,在靠進研究所時,見到屍體了嗎?」 「那你……」 尾形擺了擺手。 「屍體,被活著的人扔進了海裡。不過。到了最後就被用來培殖蛆……」 「問題在於,連屍體也沒有,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就已全部消失了……」 「是那樣。比我們還早。就已死絕了吧?因為就連栽培薯類和南瓜的耕地也沒有。相反。在五千幾百人的軍隊中,有農業專家,漁業專家。就連偷盜專家都有。幾乎什麼事都能幹。即便這樣,還是餓死了四千五百人。由於有許多漁業專家,在最初的日子裡,靠捕魚維持還不至於挨餓。不久,就用炸藥大量炸魚,這樣魚也就不再靠攏來了。稍後,用炸毀岩礁的辦法又可以暫時捕魚。真是忽性循環。不久,炸藥沒有了,捕魚的力氣也沒有了。那麼可以想見,二十個人,便會在一瞬間就死絕的。」 尾形強調說。 「是嗎?……」 「我們的命運可能還算好的,即使是作為同一歷史龜影拷貝中的一個畫面,在戰史中也還有記載,出版物也還可以證明。然而,因為研究所的人們,沒有歷史的見證人,就被湮滅在畫面與畫面的連接處了。與這種相類似的事情,一定還有很多吧。」 尾形的聲音低落了。 「確實是……」原田點點頭。「可是,尾形先生,那個研究所是部隊所屬的吧。難道不知道它是屬哪個軍種、哪個部隊嗎?我想,那個被全部毀滅的部隊的家屬也一定收到了戰死的公報了吧。」 「這是慣例。」 尾形平靜地說。 「這是慣例?」 「在南方戰線,哪個系統的部隊都很少,即便是在一個島上,有陸軍也有海軍。倘若往某島運送軍隊,而船在途中被擊沉,這些士兵便爭先恐後地游向附近的島嶼。飛機也會意外著陸,就連殲敵機也是如此。在庫拉西島,就有三架飛機。這些人到戰敗時,名義上當然都是戰死的。不過,真正的結局是餓死了。當時,完全是混合部隊,而且部隊聶本上都是從關東軍抽來的,同一部隊被拆散派往這個那個戰場,簡直就不著邊際。因此,研究所的人員怎麼能正確記錄呢?實際上,寫《饑餓島》這本書時我進行調查,在這個問題上就摸不著方向——就是說,缺乏正確的記錄。研究所的人員,大概是從各個部隊抽調彙集的,因此那些人員就成了在某地戰死的吧。可能是在中國大陸,也可能是在某島上……」 「是這樣?……」 原田感到渾身無力。 27 午後,離開了資料室。 原田義之走在街上,又瞧見了那憔悴而深瞘的雙眼。街上的行人紛經雜遝,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孩子,無論是誰都洋溢著滿足的神色,至少不存在挨餓的人們。 原田在心裡描繪著的,是這些人的背後,庫拉西島的饑餓地獄。被描繪的那三十多年前南方一小小環礁構成的地獄圖,今人感到是騙局。 原田堅信,襲擊原田一家的悲劇根源,就是從那裡延伸出來的。 「是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嗎?」 原田嘟噥著,走開了。 有一面牆聳立在眼前,這就是戰後之牆。要推翻它! 明白了庫拉西島的存在,又明白了島中教授和中岡幹事長在庫拉西當過大佐,也明白了父親以及三個夥伴曾被遣往庫拉西島,推理的脈絡紛繁。再往後,要是能探知道在庫拉西島上有什麼,那謎就迎刃而解了。 倘若僅僅根據尾形所說,那是不存在什麼謎的。軍官和士兵間相互軋輾,遂起殺意。可是,饑餓島的殺意,在經過三十餘年後的今日,卻爆發出來——令人不可思議。姑且認為爆發了,那也只能是士兵報復軍官,不能認為父親和三個夥伴反被軍官殺害。這種道理是講不通的。 可是,最令人生疑的兩人,沒有曾被派往庫拉西島的形跡,然而在兵籍簿裡卻又有記載——他們是昭和十九年二月從庫拉西島撤退。曾被派往該島是確鑿無疑的。 熱帶傳染病研究所—— 餘下的問題就在這裡。作為軍醫大佐被遣往傳染病研究所,這是一般常識。但是,研究所的歷史卻隱匿在冥冥黑暗之中。在同一小島上,卻與守備部隊毫無交往,甚至在什麼時候彼全部毀滅也無人知瞌。而且,在厚生省的記錄,防衛廳的戰史記載中都沒有。是何地的什麼人在那裡服役呢?簡直無從得知。 ——怎麼辦好呢? 麻煩就在這兒。曾作為報社記者的尾形沒有調查清楚的事情,原田當然也不可能調查清楚。僅聽說是從各地抽出來而彙集到一起的工作人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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