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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警方決定重新徹底地檢查郡恭平的汽車。而且,據警方說,恭平在紐約已招認了自己犯下的全部罪行。郡陽平夫婦很想直接問問恭平本人,但他現在正在回國途中,又無法取得聯繫。

  巧事迭出,偏偏在這個時候,鞠町的搜查本部又傳訊八杉恭子。接待八杉恭子的警察一派紳士風度,彬彬有禮,但在這彬彬有禮的背後,使人覺出另有一種不同一般的意圖。這時她才悟出,自己並非是作為單純的參考人而被傳喚來的。

  「今天請你來,——」

  棟居目光炯炯,神態自如,與八杉恭子面對面地坐著。前幾天。他曾到電視臺裡找過她。面對牆壁放著另一張小桌子。那兒也坐著一位刑警。他年紀比棟居略大一點,但老是用不懷好意的眼光看人。角度的關係,無論怎麼看他都有點像猴子。他也是前幾天一起來找過她的刑警。

  「恭平不久就要回國了,我什麼也不清楚。我想肯定是挖錯了吧,恭平才——」

  「夫人,今天勞您大駕,並非為那件事。你兒子的案子不由我們負責。」

  前幾天來找她的時候,棟居他們明明說是想瞭解一些恭平的情況。

  「那到底是什麼事呢?」

  棟居認為她是故意裝胡塗,於是就默默地凝視著八杉恭子,觀察她有什麼表情變化。她到這兒來的時候,應該看到了搜查本部的大牌子。

  「是關於一件案子。一名美籍黑人九月十七日在皇家飯店被刺殺了。準確地說,他是在清水穀公園遇刺的,然後帶傷爬到了飯店的頂層餐廳,在那兒斷了氣。」

  「這案子與我有何相干?」八杉恭子做出一副滿腹狐疑的表情。

  「夫人,對這案子你心裡沒有數嗎?」

  「我怎麼可能心裡有數呢?」

  「我們相信夫人心裡一定有數。」

  「哎唷,你們警察呀,可真會信口開河!」八杉恭子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恕我直言吧,夫人,我們認為被刺的那名美藉黑人正是您的兒子。」

  「啊!」瞬間八杉恭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夫人,在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三、四年間,您和一位名叫威爾遜·霍華德的美國黑人士兵有過夫妻或同居的關係嗎?」

  棟居不斷地發起進攻。八杉恭子突然彎了下身子。從嘴角泄出了抑制不住的咯咯聲。正當棟居覺得八杉恭子在自己的攻擊下受到沉重打擊,感情已失去平衡時,她卻抬起了頭,原來她是忍不住笑彎了身子。

  「你們警察——為什麼要做如此離奇的想像呢?我有沒有和黑人結婚、生黑孩子,說這些什麼不著邊際的話,我真是服了你們。你們怎麼有的這種想像。無論誰聽了都會捧腹大笑。啊哈哈哈,真是可笑極了!」

  八杉恭子真的像她說的那樣手捧肚子大笑起來,由於笑得太厲害了,眼淚都笑出來了。大笑了一陣之後,她突然又板起臉來說道:

  「我希望你們讓我回去吧,我沒有時間陪你們閒聊。」

  「一九四九年七月,你與威爾遜·霍華德和約翰尼三人去霧積了吧?」

  「這個問題,上次已經清清楚楚地回答過你們了,我不知道!我剛才盡情地大笑一通。實際上是怒不可遏。什麼同黑人做過夫妻啦,什麼生過半白半黑的孩子啦,這都是對我嚴重的侮辱。我有丈夫、有孩子,都是純粹的日本人。我也好,我丈夫也好,都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你們究竟有什麼證據,要這樣中傷我?」

  「霧積旅館當時有位叫中山種的人,您認識吧?」

  「我連霧積都沒有去過。怎麼會認識她呢。」

  「您應該認識她,中山種與您是同鄉,都是八尾長大的。」

  「八尾出來的人多啦!」

  「中山種給大室吉野寫過信,而大室吉野是您的遠親。」

  棟居拿出兩張卡片,這雖不是什麼有威力的卡片,但對方看到卡片,說不定會產生特殊的效果。

  「那信上寫著我的事!?」八杉恭子的神情略有所改變。

  「我們認為就是您的事。」

  「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越聽越胡塗啊。」

  「說得明白點,就是您同威爾遜和約翰尼一起來霧積的事。」

  「那請讓我看一下那封信。」

  棟居早已料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因此只是虛晃一槍。如果讓她看信。就會暴露警方的底細。

  「信現在不在這兒。」棟居硬著頭皮解釋道。

  「那為什麼呢?如此重要的證據不在手邊,這也太不合情理了吧!」

  「根本就不存在那封信吧,還是信上根本就沒提我的事?」

  棟居一時張口結舌,搭不上話來,八杉恭子則以洋洋自得地趨勢連連責問起來。她不僅輕而易舉地避開了棟居利用卡片向她發出的進攻,而且似乎徹底看穿了警察手中掌握的材料是多麼的脆弱無力。

  「你們員警署,原來是這麼中傷好人!捏造事實。無中生有,惡意誹謗,不惜詆毀他人的名譽。你們以為就可以這樣完事嗎?一切等我和丈夫商量後,再來找你們算帳。對不起,失陪了。」

  八杉恭子忽地站了起來。

  「夫人,用不著這麼著急。」

  棟居改變了語氣。八杉恭子轉過臉來,似乎在問:難道你還有話要說?

  「夫人。知道那首草帽詩吧?」

  「草帽?前幾天已經問過了吧。那種詩,我不知道。我並非不喜歡詩,而是不願意被警察強迫。」

  「夫人。您肯定知道那首詩的。」

  「您是不是神經有毛病啊?我說了,我不知道。」

  「還是幼年的時候,在一個晴朗的夏天,孩子由母親領著去了霧積。母親拉著孩子的手,沿著小溪順著山道漫步觀賞景色。突然吹來一陣大風。小孩頭上戴著的草帽被風吹落,掉進了小溪的穀底裡。孩子借托這頂草帽,對母親詠誦出了火一般的切切思慕之情。一個父母、孩子的三口之家去霧積旅行時。偶然看到了這首詩。」

  對孩子來說,大概這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與父母親同去旅行吧。溪谷蒼翠欲滴,母親年輕貌美,和藹可親。那次旅行的美好印象,深深池銘刻在小孩的心裡。後來,這孩子生活淒苦,命運坎坷,那次旅行成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那次旅行,父親也一起去了。旅行後『家』就離散了,也許就是在全家離散之前為了留下個美好回憶而去旅行的。

  「別說啦,這些話,與我毫無關係。」

  八杉恭子雖這樣大聲說著,但並沒有想離開,好像有什麼東西與她的意志相反。將她緊緊地縛在了那兒似的。

  「全家在那次旅行後就分手了。孩子由父親帶著回了父親的本國——美國,母親則留在了日本。我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但有一點十分明確,對霧積的回記,已作為對母親的回憶深深地印在了孩子的心中。西條八十寫的草帽詩,詠誦的是他自己對霧積的回憶,而孩子覺得這詩就像是詠誦自己的回憶一樣,給自己留下了十分難忘的印象。這首詩。也許就是那時母親念給孩子聽的。草帽已將西條八十詩中的母子。與這一家三口緊緊地連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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