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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吉野正在裡屋悠閒地曬著太陽。一隻貓兒趴在她的腿上,這是位很和善的老太太。八張榻榻米大小的和式房間,坐北朝南,明亮清潔,一看便知家人對老人照顧得很周到。

  「奶奶,這是從東京來的客人。」

  老闆娘隱去了「刑警」這一富有刺激性的字眼,從這種處理方式中,也可以看出她生怕驚動老人。

  顯然老人的生活環境十分優裕。正在幸福地安度晚年。刑警們突然意識到,中山種就不同了,年輕時遠嫁他鄉,老了卻從水庫大壩上摔下去死了,相比之下,同一血統、同一年齡段,其人生的結局卻有天壤之別,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從東京來找我。這可真想不到啊。」

  吉野向倆人這邊瞧了瞧,坐端正了姿式。刑警說了些初次見面的客套話,免得讓老人緊張,然後便轉入了正題。

  「啊,小種,好久沒聽人說起這個名字啦。」

  老人的臉上馬上有了反應。

  「您知道中山種嗎?」

  棟居一追問,老太太就說:「何止是知道呢,小時候像親姐妹似的常在一起玩,好久沒她的音訊了,她身體健康嗎?」

  老人似乎不知道中山種已死的事,那也就沒有必要把老人堂姐妹所遭遇的悲慘命運告訴她。

  「我們想詳細瞭解一下中山種的情況,真是打擾您了。中山種為什麼要到群馬那兒去,您知道嗎?」

  「小種當時是『摩登女郎』,因為好新鮮。所以總想離開這兒。但她並不討厭這地方,而只是想去個新地方。」

  「她是怎麼和她丈夫中山作造認識的?」

  「我也說不太清楚。好像是在富山製藥廠幹活認識的。」

  「這麼說中山作造也來到宮山製藥廠打工啦?」

  「是的,當時見她同外地人相好,爹娘氣得大發雷霆,兩個人就私奔了。」

  「哦,私奔啦?」

  「還沒正式結婚肚子就大了,爹娘說這孩子的父親來歷不明,怎麼也不讓把孩子生下來。於是她懷著孩子,和那男人手拉手偷偷地跑了。」

  也許那胎兒就是靜枝的父親或母親吧。

  「所以,倆人去群馬縣結的婚?」

  「最初父母親氣得說要斷絕關係,後來聽說他們私奔後生了個孩子,因疼愛自己的外孫,就允許他們倆結了婚。戶籍是在私奔兩年後才遷的。要是如今的青年人。這點事根本算不了什麼。而在當時可夠轟動的了。」

  吉野並不知道這位為戀愛而不顧一切的女人的悲慘結局。在老太太已失光澤的眼睛裡。浮現出一種對中山種為愛情獻身的敬慕神情。

  「奶奶,您剛才說中山種好久沒有音訊了,是指收到她的信什麼的嗎?」

  「是的,她想起來就會給我寫封信。」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嗯,最後一封信是在十多年以前吧,也許有二十年了。」

  吉野的那種眼神好像在搜索著自己的記憶。這位老壽星經歷了漫長的人生,很難確切地說出過去的事情。

  「都寫了些什麼呢?」

  「嗯,都是那時的生活狀況,可現在全忘了。」

  「那些信還留著嗎?」

  棟居隨便問了一句,也沒抱什麼希望。因為已是十年或二十年以前的舊信了,甚至可能還要更早些。但吉野卻出乎意料地答道:

  「找找看,說不定在哪個抽屜的角落裡會有幾封。年紀大了,不管什麼東西,總愛好好地留著。」

  「如有的話,那能不能麻煩您給找一下呢?」

  「那些舊信還有什麼用嗎?」

  「有用,我們就是為這個而來的。」

  「請稍等一下。」

  吉野說著將腿上的貓趕走。出人意料的是,她很輕鬆地就站了起來。坐著的時候,背看上去有點躬,但一站起來,背基本上不駝。

  「新子,來幫我一把。」

  吉野朝緊坐在老闆娘背後的女招待招乎了一聲。女招待目光炯炯,十分好奇,兩位刑警的職業似乎引起了她極大的興趣。

  「我去給你們找。」

  吉野這麼一說,新子好像是得到了允許在場的資格,高興地站了起來。

  她們倆走進隔壁的房間裡,到處找了起來,不一會兒,吉野手中拿著一打舊信走了出來。

  「果真還留著。」

  吉野很高興地說。

  「找著啦?」

  兩位刑警興奮得叫了起來。雖然可能性極小,但在中山種寄給故鄉的信中,或許有些關於約翰尼·霍華德或兇手的內容。

  「我記得有一打信件,我把重要的信件都收起來了,這裡面肯定有幾封是中山種寫來的。現在,眼睛花了,小字也看不清楚了。」

  吉野遞過來的這打舊信。紙張全都變質發黃,似乎只要手稍微碰一下,就會像古善本一樣簌簌地碎掉。

  「這些信我們能看看嗎?」

  「行,行,請看吧。」

  棟居把從吉野手上接過來的一打信件分給橫渡一半,分頭找了起來。

  「是信還是明信片?」

  「大多都是明信片。」

  「寄信人的姓名寫了嗎?」

  「中山種的字好認,一眼就認得出來。」

  「有幾封呢?」

  「有三、四封吧。再早以前也收到過。但都沒了。」

  一看信上的日期,都已經是二、三十年以前的信了。

  「那都是我做姑娘時男人寫來的情書。出嫁時全都燒了。」從吉野的目光看出,她在追憶遙遠的過去。

  「奶奶,什麼叫情書啊?」新子問道。

  「哎呀呀,這孩子,不知道什麼叫情書啊?」

  吉野有些驚奇。

  「你就沒收到過男人寫來的信嗎?」

  「哦,求愛信啊!如今可用不著那麼麻煩,有電話多方便呀。」

  在吉野和新子談話的功夫,棟居和橫渡仔細地翻閱著一封封舊信上的寄信人姓名。兩個人手上的信眼看著就翻完了。

  「有了。」

  手上就剩最後幾封信時,橫渡叫了起來。

  「有了?」

  棟居簡直快到了失望的邊緣,聽橫渡一叫真是喜出望外。橫渡手裡拿著的信,原來是一張已經變得發黃的老明信片。

  「寄件人中山種,而且還有松井田郵電局的郵戳。」

  「日期是什麼時候?」

  「是昭和二十四年(一九四九年)七月十八日,時間真夠早的啦。」

  橫渡感歎道。明信片上用墨水寫的字跡已經褪色,像是女人的字體,字寫得秀氣、圓活,內容如下。

  ——好久沒給您寫信了,身體好吧?我已在當地落了戶,八尾的變化也一定相當大吧,前幾天來了一位稀客,在交談之中,得知此人也是八尾長大的,我們談了許多八尾的事。長時間沒人和我談起家鄉了,於是便勾起了我的思鄉之情。提筆給您寫封信。以——。

  結尾部分是用當地方言寫的。結果,保留下來的就僅這麼一張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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