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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和北陸線的特快相比,高山線的慢車具有很強的地方色彩,列車只由四、五節車廂編成,車內乘客也很稀少。鬧不清這麼早他們帶著什麼公務、要上哪兒去,乘客們似乎蜷縮著身子,拼命地彌補著睡眠的不足。

  「這下子可算睡醒了。」

  橫渡說著,臉上已毫無睡意。

  他用冷水洗了把臉,又到外面呼吸了新鮮空氣,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睡得好嗎?」

  「不,我很少坐臥鋪,所以興奮得一夜沒睡好。」

  「我也是,不過身體舒服了一些。」

  「如果這是硬座的話,折騰一個晚上可受不了,今天就工作不了啦。」

  「不過,這趟列車到八尾是六點十九分,稍早了點,幹點什麼呢?」

  「這麼早鎮公所還沒上班,在富山多呆會兒就好啦。」

  「去八尾員警署露一面吧。」

  「也許有值夜班的,但沒事叫醒人家不太好吧。」

  這鐘點值夜班的警察說不定也還沒起床呢。帶著血腥味的東京刑警,一大早便闖進寧靜山峽的員警署,想必會令人吃驚。

  「雖然早晚都得去照個面,可最好還是晚一點去。」

  「是啊!」

  說話間列車緩緩啟動了,原野上已露出微明。列車出了市區。向積了雪似的白茫茫的原野盡頭駛去,幾盞尚未熄滅的民居燈火膽怯地眨巴著眼睛。

  列車不時到站停下,每次准有幾名乘客悄悄上下,然後又繼續朝著有山的方向隆隆駛去。

  原野上散落的燈火漸漸都消失了,清晨的氣氛越來越濃。視野隨著黎明的蘇醒不斷擴大。頭頂上空佈滿了厚厚的雲層,又是一個北國常見的陰沉沉的清晨。

  「下一站就到啦。」

  橫渡看著甩在身後的車站站牌說了一句。山越來越近了,看上去人家也越來越多,有幾名乘客正準備下車。這是過了富山後頭一個像樣的小鎮。不久列車滑進了「越中八尾」站的站台。從車上稀稀拉拉地下來幾個人。站很小,如果列車車廂多的話,那車尾就要停在站台外了。

  「啊,總算到站了。」

  橫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看樣子從富山上車的乘客幾乎都要在這兒下車,長途乘客好像只有他們倆人。

  隨著當地的乘客走過天橋,一出檢票口人們便各奔東西了。像怕冷似地蜷縮著身子的人們。走路非常忙碌,顯然每人都有自己堅定的地方。

  當最後幾名乘客離開站前後,車站又恢復了先前空蕩蕩的寂靜。這個北越的鄉村小鎮還沒有蘇醒,那寫有「歡迎」二字的牌樓顯得徒有其表。站前的商店都關門閉戶,從站前廣場延伸出去的馬路上。也沒有一個人影,只有遠處有位老人正牽著狗慢騰騰地穿越人行橫道。沒有一輛汽車,老人和狗從人行橫道上過馬路這一情形,更渲染了無人的氣氛。

  「哎呀,真是來得太早了。」

  筆直的站前馬路的西邊都是低層的民房,橫渡眺望著空無一人的馬路歎了口氣。

  「飯館似乎也開不了門,還是到附近的旅館去弄點早點吃吧。」

  「好!」兩個人在車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館,敲了敲門,門上的招幌是「宮田旅館」。邊吃早飯,邊向旅館的人打聽八尾町的大致情況,這倒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們計劃先去鎮公所,查閱中山種的戶籍薄,調查她娘家的情況。即使現在娘家人沒了,也許還有年紀大的人瞭解中山種的情況。

  要找與五十多年前的離鄉者有關的人,這可真是大海裡撈針,難啊。

  他們當初對這個小鎮就沒抱多大希望,現在見到清晨站前的空蕩蕭條景象,更使他們感到這次調查將一無所獲。

  旅館以還沒準備好早飯為由拒絕他們,但他們硬是闖了進去。等吃上早飯已經是一小時後的事了。

  「二位客人來得可真早啊!」

  年輕的女招待端上來飯菜,上下打量著他們。

  「從東京來就這麼趟列車。」

  「哎!是從東京來的呀?」

  棟居無意中說了一句,年輕女招待聽後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真沒想到在這個「電視文化時代」裡,竟有人對東京反應如此強烈,這使棟居非常吃驚。

  由於有電視,無論在日本的什麼偏僻地方,凡大城市流行的東西,都會同時迅速地流行。與城市相比,有時小地方趕時髦反倒更大膽、快捷。其實眼前這個年輕女招待的打扮,同東京街頭上所見到的年輕姑娘並無絲毫變化。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棟居對她那種誇張的反應苦笑道。

  「我特想去東京,即使不是東京也行,反正我想離開這個鎮子。」

  「為什麼?這個鎮子又安靜又整齊漂亮,多好啊!我要是能在這兒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那該多幸福!」

  「你沒在這兒住過,所以才會這麼說。我倒想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在這兒,出門全是熟人,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一生一世生活在這麼個小圈子中,想想就覺得乏味。」

  「在大城市,有的在公寓裡生了病誰也不來探望,有的死了幾天也一直挺在那兒也沒人知道,你覺得這種日子好過嗎?」

  「我就不願意在這巴掌大的一塊地方生活,人們彼此不瞭解,連私生活都了如指掌。無論怎麼安穩,我也不喜歡這毫無生氣的日子。也許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突然死去,但我還是想到外面的天地去做事兒。如果有誰願意把我從這兒帶出去,興許我馬上就會跟他走。」

  那種口氣簡直就是只要棟居說聲「來吧」,她馬上就會跟著走似的。

  棟居本來想說你的想法十分危險,但他欲言又止,因為即使說了她也不會明白。年輕人嚮往大城市。但又不瞭解它。不在外面嘗嘗苦頭,是不會明白故鄉好的。所謂年輕人的美夢,歸根到底要靠自己親身去體驗,這是一位和中山種的孫女靜枝想法截然相反的姑娘。不過,也許靜枝的祖母就是出於和這位女招待同樣的動機離開故鄉的。

  「哎呀,光顧說話了,飯菜和醬湯都涼了,實在對不起。」

  女招待有些不好意思了,說著馬上往碗裡盛飯,香噴噴的醬湯味撲鼻而來,引得棟居他們的肚子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兩位從東京來幹什麼?」

  盛完飯後姑娘又問。這工夫旅館似乎開始忙碌起來,但姑娘卻毫不在意。仍然無動於衷。這對於要瞭解本地情況的東京刑警來說。可是絕好的機會。

  「有點事兒想瞭解一下。你知道一位叫谷井種的人嗎?她生在這兒,但五十多年前就離開這兒了。當然這是你出生以前的事,你從父母、祖父母那兒聽到過這個名字嗎?」

  「谷井」是中山種結婚前的姓。

  「谷井種?」

  本來是隨便問問,沒想到對方的反應好像知道似的。

  「知道嗎?」棟居迫不及待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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