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人性的證明 | 上頁 下頁
四四


  「你是說那個黑人領著個孩子嗎?」

  棟居再次追問。

  「是的,我好像是聽她這麼說的。不過是在很久以前聽她說過一次,記不太清了。」

  「我們想見見你奶奶。」

  「太巧了,明天靜枝休息,要去湯澤,你們一起去吧。」

  老闆娘笑眯眯地交替看著靜枝和刑警們的臉色。在霧積該問的都問過了,大有收穫。刑警們似乎都等不及明天了。

  送走四個人。來到門外時。天上已是繁星點點了。刑警們已經很久沒仰望這樣的夜空了。每天完成任務回家時,經常已是很晚,城市裡的夜空好像褪了色一般,那微小的星星若有若無地發出慘淡的微光。

  可是你看這裡的星空!就像是在有限的空間擠進了太多太多的星星,星與星相互碰撞,放出的灼灼光輝。

  這種像研磨過的金屬發出的又冷又硬的光,宛如一把把尖利的兇器要直刺下來,令人毫無溫暖之感。

  站在星空下的兩個人,感到無數的星星看著他們像是饑餓的野獸發現獵物一般,全都騷動起來。

  「不知怎麼搞的,這星空好像挺嚇人。」

  橫渡縮起脖子,像被人追著似地逃進了門廊裡,棟居也唯恐被落下似地緊隨其後。

  ***

  第二天仍是秋高氣爽。旅館前面一片嘈雜之聲。隔著窗戶一看,幾個遊客打扮的男女正準備出發。

  「昨天晚上在這兒住宿的,好像不只是我們嘛。」

  「住了不少呢!瞧他們樂得那樣兒!」

  「我好像聽說從這兒翻過一座叫臍曲的山之後,就有一條通向淺問高原的徒步旅遊路線。」

  「那不叫臍曲山,是鼻曲山。」

  從背後傳來了年輕女孩子含笑的話語,原來是昨天那個叫靜枝的姑娘送飯來了。

  「哎呀。是靜枝呀。」

  「睡得還好嗎?」

  「啊,好久沒睡過這樣的好覺了。因為肚子餓,我們這才醒了。」

  「很多客人都這麼說。」

  「我也是,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想吃早飯了,空氣一好,連胃口都變好了。」

  橫渡瞅著飯桌插嘴道。

  「哎,靜枝,你想什麼時候出發?」

  「隨兩位客人的便,你們要是準備好了,現在就可以出發。」

  「這麼說,我們要是再慢悠悠地吃飯的話,就不大像話了。你好不容易才有這麼一個寶貴的休息日。」

  說話間,橫渡就急急忙忙地往嘴裡扒飯。

  「沒關係,反正是我伺候你們吃飯,你們慢慢吃好了。」

  說著靜枝就在兩個人的旁邊坐了下來。

  兩個人在出發前結了帳。他們吃了用豐盛的野味做成的一頓早飯和一頓晚飯,再加上一夜的住宿費,一共是三千日元。這麼便宜的價錢,使兩個人頗感驚訝。

  旅館的老夫婦倆前來送行,兩個老人相互攙扶著站在一起,一直望著他們消失在山的另一邊。兩個刑警看著坡上兩位老人的身影,大為感動。朝陽幻化出無數的光的粉末飄灑下來,兩位老人的身影在這光的粉末中越來越遠,不久成了穀底的兩個黑影,最後變成一個黑點,和那棟古老的房子溶為了一體。

  「他們還在那裡目送著我們呢。」

  棟居有些魂不守舍地說。

  「他們倆一直都是這樣送客人的。」靜枝說。

  橫渡頗有感慨地說:「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在山谷的旅館裡相依為命。平靜地安度晚年。」

  「真是美好安詳的一生啊。」

  「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但說不定他們也是經歷了自己千辛萬苦的歷程,才有今天的呢。」

  橫渡正說著,他們已經到了山梁。翻過山梁舊館就看不見了。

  「再見。」棟居想反正他們也聽不見了,就只揮了揮手,在嘴裡輕聲地和他們道了別。靜枝在前面開始下坡了。新館映入了眼簾。

  「真想再來住一次啊。」

  「是啊。」

  兩個人嘴裡念叨著。但他們也知道,這只不過是因為一時的傷感而已,他們是不會再來的。

  他們從新館乘小巴士沿來時的路返回,司機還是昨天那個人,昨天同坐這輛車的那個男的也在車上,他好像在新館住了一夜。上車時,老闆娘送給他們的小冊子上印著「本館常年都空著」,這也是聞所未聞的宣傳廣告說辭。

  「我多句嘴,他們這麼寫好嗎?」

  橫渡有些杞人憂天地問。

  「他們肯定不想掙很多的錢。可能光靠那些節假日和旅遊旺季裡來的客人,就可以維持他們一年的生活了。」

  小冊子上也寫著:春秋季的節假日、夏天裡的一段時間和正月裡放假時這裡比較熱鬧。但卻沒說會「客滿」。

  「這種特色的旅館真該一直好好地保存下去。」

  「是啊。」

  兩個人相互點點頭。

  老種婆住在湯澤僅存的一間房子裡。雖然人們勸她搬到村子裡已準備好的新房子裡住。但她堅持說要儘量住得離孫女近些,所以直到現在還在這間廢屋一般的房子裡湊合著。

  老種婆在那兒安度晚年,靜枝休息日回來看她是她唯一的樂趣。

  靜枝不在時雖然有些寂寞,但是「霧積」的人們照料著她的生活,所以倒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靜枝是個懂事的女孩子。中學畢業時,她的同學有的升了學,有的到高崎或東京工作,但她卻不為「離鄉」所動,說是不想把奶奶一個人留在家裡。就在本地的霧積溫泉找了個工作。

  為了孝敬奶奶,她放棄了自己的青春夢想,把自己封閉在寂寞的深山裡。

  「整天呆在山裡,不寂寞嗎?」棟居問。靜枝靦腆地抬起眼睛說:「那些在東京工作的朋友說,那裡聽起來什麼都好,但每次回來他們的臉色都不好,而且瘦。那些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客人說。那裡的收入也決不比霧積好到哪裡去。每個人都像是在熬著自己的身體,打腫臉充胖子。我呀,還是喜歡山,這裡風景、空氣都挺不錯,老闆和老闆娘又都是好人,沒什麼複雜的人際關係。另外,最重要的是我能緊挨著奶奶住。」靜枝的語氣變得深情起來。

  「你的想法很對。東京那種地方,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尤其不適合你這種女孩往。」

  橫渡告誡般地插嘴說:「經常有打工的學生來這裡吧,如果有東京人,你可不能大意。」

  「怎麼不能大意?」

  「他們馬上就會要求和女孩子約會。並且光耍嘴皮子,最不愛幹活的,就是那些從東京來的打工學生。」

  靜枝用驚奇的目光瞅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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