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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兩個人叫了起來。和著名溫泉勝地的飯店裡端上來的那些看上去令人眼花撩亂,卻毫無人情味的現成飯菜不同,這裡的菜全是老闆娘親手做的,具有本地風味。

  「在我們這種鄉野小店,也沒啥好東西,不知道做得合不合你們的口味。」老闆娘客氣地招呼他們吃飯。兩個人無暇答話,只顧埋頭吃飯。忙碌了一天的他們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暫時忘記了來這裡的目的。

  豐盛的飯菜席捲一空後,他們總算才恢復了常態。踏石那邊傳來了小心翼翼地的腳步聲,主人領來了「上輩」夫婦。

  「哎呀,讓你們特意跑一趟腿真是太過意不去了,我們本想去拜訪你們的。」

  平時大大咧咧的橫渡此時卻變得異常客氣起來。

  「沒什麼。人老了。就喜歡和別人說說話兒。」

  走進來的這位老人雖說清瘦,但很矍鑠,他身後像影子一樣跟著一個比他小一號的老太太。老闆把老夫婦領來後,像是有事,回正房去了。

  四個人圍著暖爐坐了下來,暖爐不用電,而是燒現在已經很少見的煤球。

  「剛才我聽兒子說過了,這裡有過外國人,戰前有許多外國人來過這裡。他們都挺喜歡這裡,有的每年都來,有的還長期住在了這裡。」

  寒暄一番之後,老人慢吞吞他講了起來。刑警們最想聽的是有關約翰尼·霍華德的事,但在此之前卻不得不先聽上一堂霧積的歷史課。

  據老人講,發現這個溫泉是一千多年以前的事了,據說是源賴光的一個家丁——椎冰貞光的父親養的一條狗發現的,所以一開始這裡叫「大湯」。

  開發成一個溫泉療養地是在明治十二年,由十個人發起開辦了「株式會社椎冰溫泉金湯社」,這就是現在的霧積溫泉的前身。這座正房就是那時建的,所以看上去古香古色。在這金湯社的十個發起人中,就有這個老人的祖父,後來他掌握了經營權。在明治四十四年,第二代人接管產業時,改店名為「霧積溫泉金湯館」,霧積的名字的由來卻不太清楚。

  「可能這裡像是一個霧氣積聚的地方,所以才起了這麼個名字的吧。」

  老人的眼神好像在追溯遙遠的記憶,這兩名刑警來打聽事,不料卻勾起了他的回憶,他眼中的神色好像在回顧那漫長的七十年的生涯。

  傳到老人這裡是第三代,現在的老闆當然就是第四代了。在四代人的歲月裡,曾有各式各樣的人來過。

  「勝海舟、幸田雄伴都來過這裡。我們店的登記上都有。西條八十先生也應該來過,但我沒見到。可能是我們家第二代人時的事兒,那首詩是我偶然在西條先生的詩集裡發現的。並請人印在了彩色包裝紙上。」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戰前吧。具體是什麼時候,已經記不清了。那本詩集也不知道丟哪兒了,找不著了。」

  「那些彩色包裝紙現在還用嗎?」

  「不,現在已經沒有了。大概一直用到昭和三十年(一九五五年)左右吧。」

  約翰尼·霍華德是戰後不久出生的,不管他懂不懂那些詩句的意義,反正他有可能見過那種彩色包裝紙。

  「不過剛才已經打聽過老闆和老闆娘了,您記不記得有黑人來過這裡?或者說您知不知道和這名男子有關的什麼事?」

  棟居直截了當地問。

  「外國人倒是來不少,但沒見什麼黑人來過。」

  老人從棟居手裡接過照片,隔著老花鏡一邊看一邊搖頭。

  「我說老人婆啊,你也沒印象吧。」

  老人盯著照片看了一陣後,就把它遞給了呆坐在旁邊的老伴。老太太看也沒看,乾癟的嘴蠕動著,自言自語似地念叨說:「老種婆,我們不知道的事,她或許知道。」

  「對呀,老種婆,她直接招待客人,我們不在的時候她也一直在。」老人的眼神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麼。

  「這個老種婆是什麼人呀?」

  終於有些眉目了,刑警們精神立刻振作了。

  「是個老傭人,在我們家幹了有年頭兒了。我們去東京玩的時候,也是她留在這裡看門的,她對霧積的事,知道的比我們還多。」

  「那個老種婆現在在哪裡?」

  刑警們感到有必要見一下這個老種婆。

  「住在湯澤。」

  「湯澤?」

  他們覺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你們來的時候不是有個水庫嗎?就在水庫的略靠上游的村裡,那兒不久就要被水淹了。現在她一個人住在那。」

  這個名字是在新館裡喝茶時,從老闆娘那裡聽到的。

  「老種婆的孫女現在正好在我們家幫忙。」

  「什麼,她孫女在這兒嗎?」

  「真是個可憐的閨女。小時候就死了爹娘。是老種婆把她拉扯大的。老種婆年紀大了,幹不動活了,在這裡我們照顧了她一陣。阿靜,那個閨女叫靜枝,中學畢業後就來替老種婆幹活,養活老種婆。我們勸她說你上學去吧,我們來照看老種婆,但她堅持說扔下奶奶一個人她不放心,學不進去,所以就在我們家幹活了,我這就去叫她來。」

  老人說著,老太太已經站了起來,輕快得不像這麼一大把年紀的人,她拉開門走了出去。他們倆夫妻多年,已經心意相通了。

  一會兒功夫,老太太帶進來一個十六、八歲的女孩,長得挺豐滿,看上去很健康。老闆娘也前後腳端著茶跟了進來。

  「這姑娘就是靜枝,很能幹,這裡裡裡外外都離不開她。老是把她留在這深山裡我們也覺得不大好,可是——」

  老闆娘像是在為自己辯解,她換上了茶。靜枝原本就紅的臉更紅了,她迅速地給刑警們鞠了一躬。

  「是靜枝姑娘吧,初次見面。我們有些重要的事想問問你奶奶。你奶奶還記得以前的事兒吧?」

  棟居為了消除姑娘的緊張,溫和地說。

  「是的,我奶奶喜歡講些舊事,經常講些以前的客人的事。她甚至連客人的一些細小的嗜好都清楚地記得。真叫人吃驚。」

  靜枝說到自己親愛的奶奶,顯得十分高興。

  「這可真不簡單哪。不過你奶奶有沒有說起過在客人中有黑人之類的事?」

  「黑人」

  「是美國籍的。」

  「這倒有。奶奶說過在很久以前有個當兵的黑人領著孩子來過。」

  「當兵的黑人領著孩子!」

  兩個刑警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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