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人性的證明 | 上頁 下頁
三四


  路子的聲音中帶著顫音。

  「還活著。」

  恭平發現這個人雖已呼吸微弱,但卻還活著。不,更確切地說是還沒死。

  「那趕緊送醫院吧。」

  「叫救護車也找不著電話啊。」

  荒野的盡頭零星點綴著幾盞燈光,這是一個偏僻的地方。也見不到來往的車輛。

  「哎,這可怎麼辦好。」

  路子完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恭平抱起了受傷的人。

  「喂,你到底想怎麼辦?」

  「先進醫院再說吧。你抬腳。」

  兩個人把受傷的人抬到了汽車後座上。

  「不趕快送醫院她會死的。」

  但是即使送到醫院也不能保證救活她,而且就受害人的狀況來看,即使保住了命也不知身體能不能完全康復。

  不管怎麼樣,恭平應負重大的責任。飛車軋了人,而且是半夜裡帶著個女人飆車,這種人身事故的責任是無法搪塞過去的。

  恭平把車朝燈火密集的方向開去,感到自己所面對的事態極為嚴重。

  「她死了。」路子驚叫一聲,她一直在觀察後座的情況。

  「你說什麼?」

  「她,沒氣兒了。」

  「真的嗎?」

  「真的,你自己看吧。」

  恭平停下車來,把臉湊近浸在血泊裡的被害人看著。

  「是死了吧?」

  恭平茫然地點了點頭,他徹底絕望了。

  「我們不去醫院,去警察局吧。」

  路子像說胡話似的嘟囔著。恭平像是被這話驚醒了似的,馬上回到司機座,猛地發動了汽車,輪胎發出刺耳的尖叫。飛速地旋轉起來。

  「你想去哪裡?」

  路子吃了一驚,因為車子與燈火密集的方向背道而馳。恭平也不答話,向著黑暗疾駛。

  「那邊有警察嗎?」

  「你到底想幹什麼?」

  「說話呀!」

  恭平用一種瘋狂的眼神盯著前方。只顧一個勁開車。路子感到一種不祥的預兆。

  「你,難道——」路子不敢說出自己的預感。

  「你給我閉嘴,老老實實跟我走!」

  恭平終於開口了。

  「你別想些邪門歪道了,逃不掉的。」

  「不試一下怎麼知道。」

  「這麼說你真想逃掉?」

  「現場任何人都沒有,我們只要把屍體藏起來就行了。」

  「別說了,太可怕了。現在去投案,罪還輕;但軋死了人把屍體藏起來的話,那可就是殺人了。」

  「是殺人又能怎麼樣呢?只要不被發現就行了。我們把它藏到一個別人絕對發現不了的地方。」

  「那根本不可能。趕緊掉頭回去吧。」

  「真煩人,深更半夜一個年輕女人轉來轉去准沒好事。是她自己硬要撞上來的,卻要我來承擔這份責任,我可不幹。」

  「你瘋了。」

  「現在已經走不了回頭路了。就連你,也是個同犯!」

  「你說我?是個同犯?」

  「是的,坐在同一輛車上,保不准還是你開的車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沒人看見是誰開的車。」

  「卑鄙!」

  「我也不想成為那麼卑鄙的人,所以你還是閉上嘴跟我走吧。」

  「同犯」一詞嚇住了路子的抵抗。越來越濃的黑暗遮住了他們的前方,就像是走近一座山,或是什麼東西的巨大的影子逼壓在他們前進的路上。

  一時的不慎,導致了一起無法補救的事故,對郡恭平和朝枝路子來說,在這次事故之後,魔鬼的陷阱就打開了它那深不可測的黑暗阱口。

  在事故發生時,如果他們盡全力救護被害人的話,那這僅僅是一場行車事故。

  撞傷對方,或者甚至撞死了對方,說到底還是過失,過失犯與故意犯之間有著質的巨大差別。

  但恭平的自衛本能卻把他引向了錯誤的方向。在確認被害人死亡之後,他背向燈火密集的地方,把車向著黑暗開去。路子的制止和勸告被當作了耳旁風,他只是一味地向黑暗濃重的方向猛開。

  這個方向像是暗示了他今後的人生。深夜、沒有目擊者。這些都加速了他隱入魔鬼的陷阱。

  他們像蟑螂一樣躲避著光,把車開向了深山。在遠離山村的森林中掩埋被害人屍體時,兩個人都醒悟到自己已經陷入了無法逃脫的黑暗的深淵裡。

  路子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恭平的決定,開始幫著恭平隱藏屍體。他們在奧多摩山區陰暗的樹林中,用修理汽車的工具挖土,這是一件艱苦的工作。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落入地獄,就起碼要保證在地獄裡的安全。

  坑必須挖得很深才能防止被野獸、野狗扒出來。他們不敢開燈,只能借著從樹梢透過來的一點微弱的星光挖土。他們所犯的罪行以及絕望的程度,也隨著坑的深度的增加而深到了頂點。

  好不容易掩埋完畢時,天色已近拂曉,東方的朝霞即將噴薄而出,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他們必須儘快離開這個地方。這裡雖是遠離村莊的山地。但也難以保證沒人進來。

  儘管他們知道存在危險,但完工後已經累得精疲力盡,半天動彈不了。恭平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便急迫地向路子尋歡。路子也沒有拒絕。

  他們在剛剛掩埋了屍體的土地上瘋狂地貪歡,當倆人合二為一時,他們全身心的感到他們真正成為了「共犯」。

  兩個人確認了對方的肉體,這就像是確認了在今後的逃亡生活中,只有對方才是自己的同黨。

  事件一點沒見報導,真像是發生在黑暗中,又埋沒在了黑暗中。他們倆被被害人的死亡嚇得魂不附體,連死者的身份都沒弄清楚,她隨身攜帶的東西就一起被掩埋了。因此他們倆人並不知道被害人是誰,只知道是一個女招待打扮的年輕女人。由於猛烈撞擊,屍體傷得慘不忍睹,連她的臉都沒好好看一下。

  「因為現在不知去向的人很多,也許突然不見個把人。不會引起什麼大驚小怪。」

  膽戰心驚的恭平看到接連幾天報紙上都沒有什麼消息。多少有些放心了。

  「說不定她的家人正在打聽她的下落呢。」

  路子像是在警告他不能過早地放鬆警惕。

  「說不定她連家屬都沒有。單身住在公寓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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