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人性的證明 | 上頁 下頁
一四


  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悄悄地潛入附近的人家。即使是同樣的東西,他們也會毫不客氣地偷走。有妙齡女孩的家庭。除安裝雙重圓柱銷子鎖之外,還加裝了彈簧鎖和門鏈。實際上共設了四層防線。但是,無論安裝了多麼結實的鎖,只要讓他們知道了哪家沒人,他們就肯定會把那家的門給撬開。

  在這個對人類失去信任的貧民窟中長到十七、十八歲,就足以成為一個相當夠格的壞傢伙了。肯一來到這裡,就感到好像是自己過去最醜惡的形象被拿出來進行展覽似的,心裡很不舒服。但這裡是自己的「原籍」,這是毫無疑問的,所以,沒有在這個地方被封閉過的人如果對這裡邊行貶低,肯就會氣不打一處來。

  一陣臭哄哄的風從光線有些昏暗的小巷中刮過,那風彙集了發餿食品和人類排泄物的氣味,像一股從哈萊姆噴出的瘴氣。沖著肯迎面撲來。無數張廢紙片正隨著這陣臭風翩然起舞。那飛舞的廢紙片中有一張落在了他的鞋尖上,他正想把它拂掉,無意之中眼光落到了那張紙上,那似乎是張什麼傳單。

  肯把它拾起來,看了一下那上面的內容:

  「週末服務會——我們備有多名英俊而健康的黑人男子,為了使您週末快樂,我們將遵從您的任何命令,表、裡、法語對話、波拉一步成像照相機、教練、家庭教師、女學生以及其它任何要求,我們都準備答應。不問種族,嚴守秘密。」

  肯吐了一口唾沫,將傳單扔掉了。那是地下的性副業廣告。「表」暗指普通的性交;「裡」表示同性戀;「法語對話」表示口交:「波拉一步成像照相機」是向色情攝影愛好者提供被拍照的人體模特兒;「教練」指有性虐待狂的人;「家庭教師」指有受虐淫的人;「女學生」指女性同性戀者。

  哈萊姆還為寡廉鮮恥的性打工者提供各種各樣的機會。

  此外還有斡旋交換夫妻,代理收集內衣,預約鐘點、定天數的性夥伴等,這裡的確像是把美國見不得人的東西都聚集在一起了。

  肯每當看到這些傳單時,就會想到,連紐約也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嗎?既然有這些地下副業的存在,就表明了有這方面的需要,而且顧客幾乎都是白人。這些人白天或在公共場所都戴著道貌岸然的假面具,但是當他們摘下假面具的時候,就變成了一頭發情的野獸,來購買寡廉鮮恥的歡樂。他們對於現代文明的刺激和應激反應已經麻木不仁,完全不能靠正常的性生活來得到滿足了。

  那裡有著紐約的,不,有著美國的根深蒂固的病根。

  沿著哈萊姆東南角的一百一十街至一百三十街一帶往東走,就是哈萊姆的中心地帶。肯要找的房子就是一百二十三街的公共住宅樓,他好不容易才來到了那個街區的公共住宅樓前。

  從住宅樓入口處的階梯後面可以看到像陰溝似的內部。牆上被人用油漆、萬能墨水、噴霧漆等胡寫亂畫,塗抹得沒剩下一丁點兒空白之處。寫的都是些有關性方面的下流話,其中還夾雜了少量的反戰標語和批評政府的言論,讓人覺得有些不倫不類。

  在門口,有一個留著爆炸式髮型的年輕人和幾個小孩正用呆滯的目光看著肯,孩子們的肚子都脹的很鼓。在這個「贅肉過多」而半身不遂的紐約,他們卻陷入了惡性營養不良。

  「約翰尼·霍華德應該是住在這裡的吧?」

  肯朝那個留著爆炸式髮型的年輕人問道,他想反正這裡沒有管理人員。

  「不知道啊!」

  年輕人一邊將嚼著的口香糖吐掉,一邊答道。

  「是嗎?不知道嗎?你的家住在什麼地方?」

  肯用一種帶著威脅的口氣問道。

  「這和我的家有什麼關係呀?」

  「我在問你。你的家住在什麼地方?!」

  反正是不打不招的小流氓,這種人一般都有一兩件害怕被警察問到的麻煩事情。所以,這一帶的小流氓都極不願意警察打聽自己的窩。

  「我明白了。我是最近才到這個地方來的,因此不太清楚。你去問一下這棟公共住宅樓裡的馬裡奧吧!」

  「馬裡奧?」

  「一層樓的八號房間,那傢伙是這兒的管理人員。」

  肯放過了「爆炸頭」,走進公共住宅樓。樓裡光線非常暗,乍一從外面進來,不讓眼睛習慣一會兒就什麼也看不見。不知從什麼地方的房間裡傳來了電視機的聲音。

  眼睛終於適應了,樓梯上到一半的地方就是一層,夾雜著餿味的空氣一點兒也不流通。天花板上懸掛著亮不了的枝形吊燈的骨架,使人感到如果有點輕微地震什麼的,它馬上就會掉下來。肯躲躲閃閃地從那下面走了過去。

  門上沒有姓名卡片和門牌號碼,走廊上到處都塞滿了從房間裡挪出來的破爛東西,有一間屋子半開著門,從裡面傳出了音量強烈的現代打擊爵士樂。開著電視的似乎就是這家。

  肯從半開著門的門縫朝裡喊道:

  「告訴我,馬裡奧的房間在什麼地方?」

  室內有動靜,似乎有人正在做著什麼,但是卻根本沒有要到門口來的意思。很明顯,外邊的聲音是傳到裡面去了,可是屋內卻充耳不聞。

  肯又將相同的問話重複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有一個長得十分肥胖的中年婦女從裡邊走了出來,隔著門縫投過來一線充滿了狐疑的目光。

  「真煩人!我就是馬裡奧,你是什麼人?」

  「你就是馬裡奧嗎?說實在的,我有點兒事想打聽一下。」

  肯本來以為對方是個男人、沒想到原來是個有著大嗓門的中年婦女。於是,肯就改變了姿勢面對著她。馬裡奧對肯亮出的警察證似乎有些畏懼,但馬上又恢復了原狀。

  「警察找我有什麼事情?」

  她從房門的背後射出了警惕的目光。在哈萊姆,警察也是不可信賴的。不。正因為是警察,所以才不可信任,他們堅信,警察總是站在有錢人和權勢一邊的,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會對弱者和貧困者進行驅趕。

  肯自己也承認,人家要那麼想也毫無辦法。紐約市警察局的腐敗已經病入膏肓了,雖然幾經剔除,但根深蒂固的病根很快就會產生出新的膿腫來。如果警察的肌體是健康而完美無缺的話,那麼,由警察來監視警察的「內務監查部」等部門就沒有必要存在下去了。

  不僅警察,整座紐約城都是有錢人的朋友,這座城只朝著有錢人微笑。只有有錢人才被當作人來看待:沒有錢的人,則受到比垃圾還要糟糕的對待。其最好的證明就是哈萊姆。

  在中央公園的西邊,有著「住人的街」。這裡和北面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在寬敞的、鋪滿了綠色草坪的地方,排列著豪華的公寓,盛開著季節性的鮮花。這裡的人們餵養一隻寵物所花的錢,足足可以養活住在哈萊姆的三十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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