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高層的死角 | 上頁 下頁


  「謝謝。」

  有阪冬子向女服務員道謝,然後對久住輕輕地鞠躬道:

  「社長,那你好好休息吧。」

  久住露出幾分寂寞目送著她走出房間。

  久住的妻子早年去世,幾個孩子都已各自獨立,除了需要幫助外從來不來探望他。對久住來說,冬子似乎是他惟一的依靠。

  於是,披戴著人世間最高級豪華睡衣的大老闆,在冬子離去以後,也將變成了一個顧影自憐孤嚼餘生的老人。

  當冬子和女服務員走出房間時,在久住背後的大玻璃窗戶上,透出最後一抹霞光。夏日黃昏那沉凝的天空裡,閃爍出光怪陸離的燈光,如被打碎了光球一般。冬子關上房門,離開老人,融入光影之中。在這華麗而蒼茫的某個地方,有一個男人在等待著她。冬子覺察到老人用依戀的目光目送著她,便有意識地用力關上了門。自動鎖上鎖的聲音無情地將老人與冬子分隔了開來。

  § 第二章 四把鑰匙

  (一)房間鑰匙

  7月22日上午7點以後,護城河旅館第三十四層樓的領班吉野文子,作為夜班過後的清晨第一件工作,將早報和咖啡送往3401室。

  這是第三十四層樓領班所承擔的、早晨最重要的任務。總之,這項「早服務」稍有偏差,久住一整天都會心緒不寧。對領班來說,這是最習以為常的服務,也是最惶然不安的任務。這件工作無暇可擊,才能從漫長而艱辛的夜班中解放出來。

  吉野文子站在3401室鍍金的鋼制房門前,作了幾次深呼吸緩和一下緊張的情緒之後,輕輕地按響了電鈴。房間裡響起優雅的「丁零零」的電鈴聲,但沒有動靜。最高層樓全都是貴賓室,早晨靜得如同在大海的深處一般。

  文子感到有些納悶。因為若在平時,久住像是等著門鈴聲響起似地很快地就打開房門,一副睡足後爽朗的表情。

  文子稍稍用力地再次按響門鈴,側耳傾聽,但屋內依然沒有動靜。

  ——怎麼回事?——

  一時間,文子露出疑惑的神情不知所措了。

  也許是昨天的會議或宴會太累,今天睡過頭了。這樣的事以前從未有過,所以她一時竟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想要請示上級,這時還沒有人來上班。此刻,文子就是第三十四層樓的最高負責人。

  在這裡等到久住醒來?還是用服務員的專用鑰匙打開房門提供早服務呢?

  如此遲疑不決的時候,時間至少又過了十分鐘。文子接了三四次門鈴,房間裡依然沒有動靜。再也不能磨蹭下去了,否則咖啡壺的保溫效果會慢慢失去。文子想起了「早服務」晚到時久住那張不悅的臉,早晨稍有不順,全社員工一整天都要在惴惴不安中度過。

  文子按自己的職權自作主張了。總之,充其量只是送咖啡和報紙。在對方還沒有醒來時就將東西放進房間裡,不應該受到責備吧。我是嚴格按規定時間準時送來的,他卻還在熟睡著。

  文子用房間服務員專用的鑰匙,誠惶誠恐地打開房門走進屋內。進門處是客廳(房間走廊),臥室在左側由隔牆隔開。兩室之間由內室門聯結著。這是一個所謂的統間,內室門關閉著。文子走進房間走廊,將咖啡和報紙放在右邊角落裡的黑檀茶几上。正想離去時,她忽然察覺到什麼,便停下腳步。久住討厭門鈴聲,所以特地將這個套間臥室裡的門鈴裝置拆除了。也就是說,內室門關著,久住正在臥室裡熟睡著,所以他聽不見文子的門鈴聲。

  倘若果真如此,光將咖啡和報紙送到客廳裡,文子就還沒有盡到責任。即便按響門鈴久住也沒有起床,和久住壓根兒就沒有聽到門鈴聲,兩者截然不同。何況文子作為老資格的領班,知道久住的臥室裡沒有安裝門鈴。至少,人們都認為她是應該知道的。

  文子走近內室門輕輕地敲了敲門,沒有動靜。

  現在只隔著一扇門,可以更加清楚地感覺到房間裡沒有人的動靜。按照業務常識,文子非常清楚敲到何種程度一般能將客人喚醒。她的敲門聲雖然不響,卻已經足以喚醒客人。這時,她感覺到另一種異樣的氣氛。

  文子的臉上露出怯意。

  想想也覺得奇怪,如此接著門鈴,久住卻絲毫也聽不見。久住是一位耳聰目明的老人,即便昨天的疲勞還沒有消除,但已過該起床的時間卻對門鈴聲毫無反應,這是反常的。倘若老人真是如此酣睡,那種酣睡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文子平素對「社長」很敬畏,此刻那種敬畏的情緒變成了惶惑。她把專用鑰匙插入內室門的鑰匙孔裡,悄悄地推開房門。房間裡的窗簾沒有完全合攏,夏日的晨曦透過窗簾的間隙照射進來。耀眼而斑駁的陽光在屋子裡形成了明暗鮮明的反差。而且,久住仰臉躺在床上,他的胸部正處在亮處。

  久住的臉部正好在蔭暗處,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靜靜地躺著,唯獨腦袋露在被子外面,一副老人特有的睡姿,平靜安詳。然而,文子看見了從根本上推翻那種平靜的東西。

  久住那正處在光亮中的胸部沾染著不祥的色彩。蓋在久住身上的白色毛毯滲著西紅柿醬似的深紅色粘液,在朝旭的強烈照耀下,直刺文子的眼簾。

  「呀!呀——」文子無意識地發出驚叫木然呆立在那裡,仿佛身體已經麻木,連腳步也挪不動,目光怔怔地盯視著這一慘烈的景象無法移開。

  警視廳搜查一課村川組的年輕刑警平賀高明一上班,面對籠罩在整個課裡的緊張氣氛,殘留在頭腦裡的困意霍然消失。

  平賀立即就像機敏的警大一樣振作起來。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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