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東京空港殺人案 | 上頁 下頁
五六


  § 第十一章 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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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穀被送到地方檢察院後,繼續否認殺害大竹專務以及唆使烏托尼依墜毀飛機的犯罪行為。

  其否認的語氣,使檢察官們察覺到:為穀不是出於量刑的角度,而是從根本上否認。

  法律上規定檢察院的羈押時間,被無端空耗了許多。由於為谷對殺害烏托尼依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即便立即提起公訴也無任何妨礙。可為穀連續殺害大竹的疑點很大,加之與這起飛機失事有關。在檢察官看來,盡可能有效使用所剩無幾的時間,達到預期效果。

  在審訊為穀的同時,空港8·11專案組將為谷上司——千代田通商公司專務杉原省造列為涉嫌人,向他發出了傳喚通知。詢問場所在警視廳的調查室裡,與為穀上次被詢問的場所相同。

  杉原專務乘坐一輛高級進口轎車,悠然自得地朝東京警視廳緩緩駛來。雖大腹便便,但鷹似的銳利目光,顯得咄咄逼人,殺氣騰騰。

  詢問過程中,如果老奸巨猾的杉原專務占上風,其結果將以警方失敗而告終。

  擔任詢問杉原專務的刑事警官,是那須警長。對付像杉原專務那樣的大人物,那須警長比較適宜。

  在長期的刑事偵察生涯中,那須警長可謂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其大部分時間,用在如何對付窮凶極惡的罪犯。他的臉部表情,從早到晚沒有一絲笑容,冷若冰霜,鐵板一塊。

  他與對手,在威嚴的表情方面沒有多少差別。對手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詢問方法必須慎重。望著即將對陣的那須警長和杉原專務,臉上似乎都裸露出小心謹慎、認真對待的表情,可謂旗鼓相當。

  「真無臉見你們哪!為谷是我原來的部下,竟然做出令我難以置情的事情,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實在對不起啊!」

  杉原專務說這番話時,依然不失威嚴。僅說話語氣上,比較緩和。在這種場合,如果目中無人、狂妄,相反易於瓦解、失敗。

  「你說為谷是你原來的部下?」

  那須警長的臉上,流露出困惑的神色。如果設身處地地站在對方立場上,即便沒有那樣的威嚴表情,那須警長一開始就沒有找到理想的切入點。

  「是的,他已經確實辭職。」

  杉原專務鎮定自如、若無其事的表情。

  「辭職?什麼時候?」

  「大約十天前。」

  「十天前,這也算早?」

  那須警長的語氣裡,充滿了憤怒。如果說十天前,正是為穀被執行逮捕的時候。

  殺人兇手不能保留一流企業的工作,誰都清楚。但在被捕差不多的時候,就被公司開除,簡直是……從某種意義上說,為穀是為公司利益去殺人是不容置疑的。他的犯罪的動機,多半是立功升官的虛榮心所致,畢竟是為公司的利益,傾其全部所能。這種犯罪,有可能給公司帶來不利影響,迄今為止的貢獻和政績,也將遭到徹底抹殺,就像扔低值易耗品似的。由於為穀已經辭職,千代田通商公司可以大放厥詞,極力聲稱該罪犯與公司無關。

  很明顯,為穀不是自己主動提出辭呈的。那須警長仿佛看到了企業的冷酷和自私。

  「商業企業裡,十天可以說是很久以前的啦。總之,商社的工作節奏很快。前些天,有一個隻請了三天病假的職員,返回公司時已經被別人替代。像我們商業企業,人事部門是最苦惱的。」

  杉原專務無所顧忌地笑了。他根本沒把警方的審訊室放在心上,似乎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感覺。為穀除否認以外,沒有向警方顯示任何與杉原專務有關的材料。因此,那須警長手上沒有任何可以追問對方的材料。

  有關殺害大竹和全日航飛機墜毀這兩起大案,如果杉原專務被證實與為穀關係,不僅企業名譽和利益一落千丈,將導致自己立即倒臺。在他看來,必須與為穀之間斷絕任何瓜葛。

  詢問,很快結束了。杉原專務的狡猾,遠遠超出警方的預先估計。

  2

  「混蛋!」

  在從警視廳回公司的路上,杉原專務自言自語。他在發洩心裡的憤怒,罵聲很輕,連司機也沒有聽見。

  以自己為中心的杉原派,正處在是否能掌握公司政權的微妙時刻。不爭氣的為穀,偏偏幹出這番蠢事,簡直是忙中添亂。眼下司機在身邊,不能發洩心中的怒氣,只得忍氣吞聲,輕聲嘀咕。

  ——為穀,確實是自己腰間上的一把削鐵如泥的秘密匕首。可這把匕首,差點刺向自己的腦袋。雖然他一貫唯命是從,宛如自己的得力臂膀,可現在必須與他拉開距離。為了自己的安全,距離拉得越遠越好。現在,他一定在期盼我的拯救。可救他,意味著毀滅自己。像他這樣忠誠的人,今後還能找到。唯獨自己,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著了。

  利害關係非常明確!為保護自己,杉原專務決意快刀斬亂麻,將為谷斬于馬下。轉而一想,光這樣幹還不行。在杉原專務的部下出現殺人犯,可是反對派絕好的攻擊材料。

  只要與這些案件有關的情況,自己必須與為穀之間劃清界限。

  「我不止一次暗示過他,那些話大概沒有其他人聽見吧?」

  杉原專務的腦海裡,仔細追尋著過去的記憶。刹那間,他的腦海裡,翻騰起二十多年前在南太平洋孤島上的痛苦回憶。

  島上的攻擊和防守,在地理位置上是南太平洋上的大門。當時,日美兩軍展開了硝煙彌漫的戰鬥。在美軍占絕對優勢的炮火下,日軍被剝奪了海上制空權。由此,日本的糧食和彈藥補給線被掐斷了。

  比起戰場上戰死的人,更多的是餓死的人。在如此壯烈的戰況下,只得趁夜間乘驅逐艦突圍。大家冒著空襲和艦艇炮火,朝驅逐艦停靠的海邊方向疾跑。在密密的樹林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行進。一路上,許多同伴因生病和饑餓紛紛倒下。他們身上,連自殺用的手榴彈也沒有。加之四肢不能動彈,只能艱難地死去,而後腐爛,一些活著還能行走的人,嘴裡嚼著死人身上的肉,拼命朝海邊行進。等到了海邊,已剩下三分之一的人數。

  驅逐艦無法靠岸,只能停泊在距離岸邊兩百米遠的淺海上。大家精疲力竭,可又必須遊過去,而且速度要快。在遊到驅逐艦前,一旦被敵機和敵潛艇發現就沒命了。在游泳過程中,一些士兵由於精疲力盡而被大海吞沒。當時,即便富有憐憫心,也心有餘而力不足。為使自己活下去,都在奮力游泳。好不容易游到船邊,又出現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那是船舷十米左右的鐵梯,只有沿著鐵梯爬上去,才能登上甲板。

  士兵們為逃脫死亡,使盡吃奶力氣才遊到這裡,可還得爬鐵梯。在苟延殘喘的士兵們看來,爬鐵梯最為殘酷,比滾釘板還要可怕。鐵梯高度雖只有十來米長,可它仿佛比天還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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