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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就是那件事,我們不便直按插手,托他去調查一下崎山的行動。」

  「他答應了嗎?」

  「是的,他很起勁。」

  「是嗎?」

  赤星副主任掏出香煙,點燃了火,若有所思。

  「赤星君!」田原拖過椅子,湊近來說:「橫井貞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上次我曾問過您,您不肯明告訴我,事到如今,你該沒有什麼顧慮了吧?詳細談一談吧!」

  「他是我的老朋友。」赤星吐了一口煙,答道。「我沒想到他會被殺,我還以為是自殺。」

  「呃?自殺?」田原吃了一驚。

  「什麼意思?」

  「他這個人,你也見到了,他是屬￿一種性格破產者,沒有酒他是沒法過日子的。可能酒精中毒了。」

  這一點,田原也觀察到了。

  「他的履歷呢?」

  「他是我的老同學,大學時代大家都認為他是個』才子『,都很尊重他。大學畢業後,一直沒見過面。過了十四、五年,突然在東京街上碰見他,那時他說在當新聞記者。」

  「哪家報社?」

  「不是一般報杜,是稅務方面的報紙,叫《稅務每報》。」

  「那是一種專業報紙羅?」

  「是的,可以算是一種專業報紙,是專門敲人家竹杠的。那《稅務每報》表面上是向納稅者傳播稅務知識,其實,它領取國稅局和稅務署領導于部的津貼。」

  「這樣的才子為什麼進這種莫名其妙的報社?」

  「事情是這樣的。以前他在大報社幹過。他好喝酒,喝了酒,使容易染上壞習氣,他跟部長吵架,被報社辭退了。那時候的事兒他沒細說。總之,他只說在報社幹過。打離開報社起,他有點變了。」

  「怎麼變了?」

  「凡是落泊者必定會陷入一種自我嫌惡的情緒,也討厭別人。日而久之,就成為性情乖僻的人。當然他很會幹工作,象他這樣的才子,在我們報社裡可找不出來。」

  「你一直跟他來往嗎?」

  「不,以後音訊杳然。我跟他喝了一杯酒分手的,從此再也沒有消息。又過了五、六年,有一次在電車上遇見他。我發現斜對面坐著一個疲憊不堪的漢子,仔細一看,是橫井。他也發現了我;』阿!您好!蛭易呃礎K澩┮簧碭叢本朔頻墓擲錒制奈鞣派硝晾凰懼臁R緩羝於際薔莆抖!?

  「這時,他已經辭去了《稅務每報》的職務?」

  「是的。已經辭掉了。因為好久未見面了,我在中途下車,同他在車站前一家小吃店裡喝了一杯。他那時說的話可有意思了。」

  「他說些什麼?」

  赤星的話頭漸漸轉到橫井貞章的身世,田原豎起耳朵,洗耳恭聽。

  8

  聽了赤星的介紹,橫井貞章的形象就浮現在眼前——在破爛不堪的榻塌米上,他穿著一身髒得要命的和服,坐在那裡,長長地花白頭髮聳得高高的,還有高高的顴骨,態度傲然,端著一大碗酒狂飲,一副不可一世不肯向人妥協的架式。

  「在小吃店裡,他說了些什麼?」田原典太問道。

  「就象我估計的那樣,他已經辭去了《稅務每報》的職務,沒有職業,窮極撩倒。我請他喝酒,酒雖不好,他卻高興極了,因為平時他只喝燒酒。我問他為什麼離開那家報社,這時他老淚縱橫。」

  「難道他受了什麼委屈了嗎?」

  「是的。我聽了之後也憤慨極了。」

  「什麼事呢?」

  「剛才我說過,這家《稅務每報》是接受國稅局、稅務局頭頭的津貼創辦的。實際上它是專門尋找國稅局、稅務署的過錯,把它作為新聞,敲人竹杠。大凡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專業報紙都是如此。橫井這個人腦子很好用,他抓到一件非常大的逃稅案件。」

  「哪個案件?」

  「是某造船公司十億元的逃稅案。這事情一敗露,便轉入政治交易,最後只減以三億元。這件事被橫井抓住後,為了納稅者的利益,他一定要公諸於世。我忘了說了,那時他己升任為總編。」

  「就是為了這個問題?」

  田原聽到這裡,以後事態的發展,是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的。

  「這個《稅務每報》的經營者,利用職員的勞動,養肥了自己。也許我說多了。不過,大凡官廳方面的專業報紙的記者,平時都受到的官僚們的款待,到熱海、箱根飲酒作樂,臨走再拿點兒錢。官僚們善於操縱報紙,和記者互相勾結狼狽為奸。那些大公司邀請稅務署長到箱根去吃喝,專業報紙的記者就坐汽車去盯梢,闖進現場,抓住把柄,兩頭敲竹槓,狠狠地撈一把,這種事情是常有的。橫井貞章的《稅務每報》就是這樣的報紙。橫井這個人並不怎麼聽話,他抓住把柄,打算公事公辦,可是社長卻打算私下了結。消息打出清樣來,社長拿著清樣到造船公司一亮,往後的事情不用我說,你就可想而知了。」

  「我明白了,給果橫井和社長鬧翻了,離開了報社,是不是?」

  「是的。那時候把十億的逃稅、減為三億的法人稅科料長,現在擔任這家造船公司的會計顧問。」

  「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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