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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你仔細看看,這上面有的部分沒有寫金額吧。你看只有二十八年,二十九年和三十年上有金額。可是從二十四年開始全部沒有。二十八年和二十九年之間劃有兩條橫線。好,就算二十七年以前的省略了,可是,在二十八年和二十九年裡為什麼又各有空白呢?」

  「哎呀,弄不明白。」

  「起初我還以為可能在統計上有什麼意義,可是仔細一看又覺得奇怪。沒有必要特意把中間留成空白。」

  「那麼,空白裡還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吉村看著失業保險金發放金額表問道。

  「我認為是有的。不過我們以前沒有察覺到,昭和二十八年、二十九年是空白欄,說明同一年裡有兩三次沒有發放。原來以為是省略了,其實恰恰相反,是毫無意義地劃上的空白。不過,這是在作為一張統計表看的時候。」

  「搞不清楚。」吉村托著下顎說。

  「這個失業保險金發放額,分別為二五、四〇四和三五、五二二,按照通常的讀法,應讀為二萬五千四百零四和三萬五千五百二十二。當然在這張表上,金額可以是不同的單位,但是,假如只看數字,無疑是應該這樣讀的。剛才,我不是向你轉售過音響學嗎?」

  「是啊。」

  「就是說,聲音過低了,人耳聽不到,過高了,也同樣聽不到。對於普通人來說,一達到二萬赫以上,就不會有聲音的感覺了……」

  「噢,我明白了。這麼說來,二萬五千、三萬五千、三萬、二萬七千、二萬四千、二萬八千,這些數字原來表示的是高頻啊!」

  「是的。也就是超聲波。換言之,這份保險金發放額可以說是一份超聲波的高頻調配表。」

  「……」

  「當然,因為是金額,所以帶有零數。其實,三萬五千,三萬等等數字,也許就是真正要放出的高頻的藍圖。」

  「這麼說來,中間的空白就是休止部分嘍。這在音樂上是常有的。」

  「是的,一定是這樣。」

  「總之並不是連續不間斷地放出高頻,是有休止的。假若按照這張表執行的話,應該是這樣。」

  「我認為是有休止的。就是說並不是毫無間歇地一個勁地放高頻,而是中間有休止,這樣來變化波長。」

  吉村露出感歎的神色。

  「從效果上看,與其連續放出相同的波長,倒不如斷斷續續地稍加改變,也許更能收到刺激對方的效果。」這是今西從久保田教授那裡學來的。

  「照我個人看,」今西首先作了聲明後說,「這種休止並不是單純的休止,我認為在這中間音響是不間斷的。」

  「就是說,不是零嘍?」

  「不是的,音響仍在繼續,不過,那種音響不是超聲波,而是聽來悅耳的聲音。」

  「聽來悅耳,是音樂嗎?」

  「不錯,說它是在超聲波和超聲波之間,倒不如說是在音樂中間放出了超聲波。」

  「超聲波?」吉村有些茫然了。

  「高深的理論我也不懂,轉售久保田先生的講話,不僅麻煩,還很容易搞錯。總而言之,我們只知道有這種東西就行了。而且,研究它的學問被稱為音響學,現在應用這一理論,可以設想出樣種的方法。譬如我抄在這裡的這篇報導,就是這樣的。」

  今西翻開記事本的一頁,這是他從警視廳宣傳科辛辛苦苦抄來的那條消息。吉村曾細心讀過一遍。

  「原來如此,超聲波還可以代替手術用的手術刀呢。」

  「是的。這種用法也是其中的一例。」

  「不過,這需要很多設備,而且,在手術者身上也會留下傷痕的,你說是嗎?」

  從吉村的疑問裡,可以看出他在思考什麼。看來,吉村也已察覺到宮田邦郎和三浦惠美子並不是自然死亡,不過,宮田邦郎屍體上,並沒有外傷或服毒的痕跡,通過解剖已經明確證實了這一點。而三浦惠美子也與宮田邦郎相同。所不同的只是她懷有身孕,引起了流產。

  假如果真如今西所言是利用超聲波殺人的話,也必然會象使用手術刀做外科手術那樣留下痕跡。但是,不論宮田邦郎,還是三浦惠美子,都未發現這種情況,醫生和解剖者都斷定為心臟麻醉或者流血過多。

  「你說的很對。」今西說,「假定宮田邦郎和三浦惠美子是被人殺害,那麼,這一定是一種空前的新招法。可是,在這裡有件事必須考慮到,譬如說,這裡只是打個比方,假若殺害宮田、三浦的人與浦田調車場殺害三木謙一的兇手是同一個人,你就會發現他的手法有很大的不同。」

  「是啊,」吉村點點頭,「是有很大的不同。因為那次是將被害者勒死後,再用石頭猛擊。」

  「不錯。那種殺人方法是單純而又殘酷的。可是,從另一方面看,也可以說是瞬間的,即缺乏嚴密的計劃性。另一方面,假如宮田邦郎和三浦惠美子是他殺,那麼,可以說兇手是在絞盡腦汁經過精心策劃之後作案的。這裡面不是有矛盾嗎?一方面是單純的,而且是發作性的作案,另一方面,則是複雜而又有計劃的犯罪,假如同是一個罪犯,這種心理將作何解釋呢?」

  「是啊,」吉村沉吟後說,「會不會是因為三木謙一突然進京的緣故呢?」

  「完全正確。假如能象對付宮田和惠美子那樣通過完善的犯罪方法殺人的話,兇手是不會只將三木謙一除外的。他也不會使用那種笨拙的殺人方法……不過,還可以有另外的看法。」

  「什麼?」

  「殺害三木謙一的方法比起對付宮田來要原始的多。殺害宮田的新兇器也許在殺害三木謙一時還沒有完成。」

  「是啊,也可以這樣設想。」

  「所以,殺害三木謙一與後來的宮田邦郎、三浦惠美子案件,從手法上說,是截然相反的兩極。但是,可以找到一個著眼點。」

  「嗯。」吉村深深地點點頭。

  「三木謙一來到東京是在十一日清晨,」今西接著說,「他被殺是在十一日午夜十二時至一時之間。所以說,被害者是在抵達東京後的當天夜裡被殺害的……」

  「是的。」

  「三木謙一來東京,當然有他自己的目的。正因為如此,他從十一日清晨到午夜的活動,才成了他招來殺身之禍的原因。」

  這是觸及到案件根本的問題。二人仿佛各有所思。

  「總之,」吉村首先打破了沉默。「如果說罪犯殺害三木謙一時,理想的方法還沒得使用的話,我看不是在時間上,而是在設備上……」

  「很有可能。所以要查一下從五月十一日以後到八月三十一日宮田邦郎被殺之前,犯人在這段時間裡有沒有增加設備的跡象。我認為這是定性的一著。」

  「可是,他的設備肯定是在極端保密的情況下準備的啊!」

  「可以這樣認為,不過,正如兇手將那張失業保險金的表格掉在現場也亳不在乎一樣,他絕不會想到會這麼輕易被人發現的。雖說是秘密準備的,由於忘乎所以,肯定會有疏忽大意之處。也就是說他的麻痹,正是我們可乘之機。」

  吉村緊緊盯著今西的面孔說:

  「今西先生,三浦美惠子臨死前,曾經夢囈般地說過的那些話……請住手,啊,不,不,很不好受,請住手,住手……是因為超聲波的緣故嗎?」

  「不,她的耳朵裡是不會聽到超聲波的。」今西緊鎖著雙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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