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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是的,聽他說過,家住在大阪,在這兒寄宿。」

  「他寄宿的地方在哪兒呢?」

  「哎呀,那一帶全燒光了,連影子也沒剩下。」

  「知不知道他寄宿的那家叫什麼名字?」

  「哎呀,不知道。他上二年級不久就退學了。恐怕老同學誰也難記得了。」

  「是嗎?」,在此,「戰災」又成了偵查的障礙。今西問他知不知道這個人正活躍在東京呢?店主搖搖頭說不知道。

  今西取出夾在手冊中的報紙剪材,上面印著照片。

  「現在的臉型是這樣,有印象嗎?」

  年輕店主接過來,入神地望著。「對了,是這種臉型。不過,因為時間很短,腦子裡只有模模糊糊那麼一點印象。嘿,那傢伙在東京成了了不起的人物了。」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

  「當時的班主任現在還在嗎?」今西把剪報夾進手冊後問道。

  「那位先生很可憐,在戰爭中死去了。」

  今西榮太郎當晚趕到京都車站,離八點半發車的上行快車還有段時間,他在站前食堂吃了咖喱飯。

  特意來此一行,總算沒有白費力氣。大體的情況原已估計到了,不過,在這裡又進一步得到了證實。

  跟隨著身患不治之症的父親、從島根縣偏遠的山村流浪出來的那個七歲的孩子,從龜嵩逃出後,來到了大阪。

  他在這兒被人收養起來,長大成人。也許他並不是人家的養子,而是店裡的學徒。那爿商店和店主均已在戰火中消失,至今已無影無蹤。

  店主恐怕還不是那份戶籍上的英藏和君子夫婦。這個名字很可能是申報人憑空編造出來的。因為夫婦二人的原籍都不明確,雖然責成本人事後補報,但至今仍未申報詳細的出生地點。

  後來,他來到了京都府××市,雖然自稱是寄宿,但是說不定,他從大阪來到這兒,又被另一家收養了。而這一家人在空襲中也已化為灰燼。

  他中學二年時退學,爾後來到了東京。

  總之,他確實在大阪、京都居住過,但是,任何證據都沒有保留下來。

  他將父母的住址選在大阪浪速區惠比須町二段120號,是很明智的做法。因為這個地區的戶籍原本,在戰火中全部燒毀了。同時,另一保存戶籍原本的法務局,一切文書檔案也燒失殆盡。

  他聲稱自己曾在京都府立××高中求過學,使用的也是同一手法,因為這所學校在舊制中學時代的記錄也已完全燒失,同時,市街也大半成了焦土。

  痕跡雖然存在,但是,任何地方也沒有留下足以證明他的履歷的具體證據。

  今西榮太郎吃完辣味咖喱飯,正飲茶時看到桌上放著客人丟下的一份晚報。他順手取過來,是一份地方報紙。他下意識地翻著,文化欄一角上刊出的一則消息,映入了他的眼簾。

  「和賀、關川二氏決定出國旅行。

  和賀英良氏計劃中的美國之行,定滬十一月三十日晚十時,搭乘泛美航空公司客機離開羽田機場。

  關川重雄氏定於十二月二十五日搭乘法國航空公司班機去巴黎。該氏將以法國為起點,周遊西德、英國、西班牙及意大利等地,預計明年二月下旬回國。該氏將以日本代表身分出席國際知識界討論會,遍訪歐洲各地。」

  三

  今西榮太郎淩晨返回東京,暫且回到家裡。

  「累壞了吧?這種時候,若能冼個澡就好了,可惜街上的浴池不到十點不開業。」妻子頗為遺憾地說。

  今西家尚未購置浴桶,在自己家燒水洗澡這一願望,至今尚未實現。原因是房子太小,無處安放。要安置浴桶,無論如何非要擴建房屋不可。可是,這筆費用卻總是積存不起來。

  「不必啦,時間不多,我還要睡上個把小時。」今西把在京都買來的土產——千層醬菜壇交給妻子。

  「啊呀,你說是去大阪,怎麼又到京都去了?」

  「我們這項工作,說不定要到什麼地方去的。」

  「京都一定是個好地方,真想痛痛快快地去玩一次呢!」妻子一邊端詳著醬菜商標一邊說。

  「好,等我退休,領到養老金後,咱們一起去玩一次。」

  今西躺在了席子上。

  「哎呀,會感冒的!我給你鋪好被褥,換上衣服不好嗎?」

  「不,沒有時間了。」

  妻子從壁櫃裡取出被子,蓋在他的身上。他覺得睡了不大工夫,便被叫醒了。

  「十點鐘到啦!」妻子不忍心地坐在旁邊。

  「是嗎?」今西掀開被子爬起來。

  「不,睡了一小會好多了。」今西用冷水洗過臉,覺得清爽了許多。

  「今晚能早回來嗎?」吃著熱氣騰騰的早飯的妻子問道。

  「嗯,今天早些回來。」

  「可千萬早點回來,不然身體會搞垮的。」

  「可不是嗎,過去連續打兩個通宵,從來也沒有在乎過。」

  十一點過後,他走進警視廳,向科長做了彙報。科長熱心地聽著。

  「好,你辛苦了。」枓長說著,寫了張便條交給今西。「有什麼事要參考,你可以去找他,這個人非常合適。」便條上寫的是「東京××大學教授工學博士久保田貞四郎」。

  今西榮太郎乘坐東橫線電車,在自由丘事站下車。從這兒去東京××大學,步行只用十分鐘左右。

  走進大門,旁邊有一門衛室。今西說明了來意,守衛掛電話聯繫後說聲「請進」,並把具體路線告訴了他。

  今西在路邊成排的鑽天白楊下走著。學生們三五成群地走來走去。他穿過主樓,不多時看到前面有一座潔白的二層洋房。

  今西走進門廊順著石灰階梯登上二樓。樓房相當陳舊,水泥地的走廊、雪白的牆壁給人以冷清清的感覺。

  他來到掛著「久保田教授」名牌的房間前,整了整服裝,開始叩門。裡面傳來「請進」的聲音。

  推開門一看,相當寬廣的房間裡,一邊放著寫字臺,另一邊靠牆處擺著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周圍放著幾把椅子。寫字臺前坐著一位五十歲開外的、清瘦的紳士,正扭頭望著今西所在的方向。

  「您是久保田先生吧?」今西問道。

  「是的。」教授從椅子上站起來,滿臉帶笑,頭髮已經半白了。

  「我是警視廳的今西。」他習慣地立正站著。

  「來,請這邊坐。」教授踱過去,招呼今西坐在開會用的椅子上。

  「謝謝。百忙中打擾啦,實在過意不去。今天我想請先生多多賜教……」

  「啊,在電話裡已經聽說了,說是有關音響方面的……」

  「是的。我完全是外行,還望儘量講得淺顯一些。」今西誠惶誠恐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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