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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客人絡繹不絕,直到晚上九點過後,田所重喜才算平靜下來。接著,他又走進飯廳參加夫人為他準備好的小型慶賀家宴。這兒聚集的全是家裡人,都在準備為他祝酒。

  田所佐知子本來也和母親一起幫著照料,但在和賀英良來後,便一直形影不離地跟著他。

  「祝賀您!」和賀英良向未來的岳父鞠躬致敬。

  「謝謝!」田所重喜眯著雙眼,露出得意神態。

  「來,來!大家都入座!」

  田所重喜的弟弟、弟媳,內侄兒以及佐知子的弟弟等一共七、八個人在餐桌前就座。

  田所重喜坐在正面,旁邊是他的夫人。和賀英良和佐知子在他們對面就座。座上有老有小。餐桌上擺滿了第一流廚師烹調的豐盛而精美的菜肴。在這張桌上,要說外人,就只有秘書一個。

  「諸位,杯子斟滿了嗎?」

  夫人環視一下座席上的眾人:「來,現在為你父親乾杯!」夫人顯得比任何人都興奮。

  「爸爸,祝賀您!」「叔叔,祝賀您!」各人按著自己的輩分稱呼著,酒杯都舉到了眼前。

  「謝謝大家!」新大臣朗然一笑。

  「爸爸,請您乾杯!」看到大家嘴唇往酒杯上沾,佐知子從正面大聲說道。

  「沒問題!」大臣非常快活。

  笑語如潮的家宴開始了。

  今晚和賀英良穿一身灰地白花的西服,雪白的襯衫,胸前整齊地系著胭脂紅黑花紋的領帶,看來很蕭灑。本來就適合穿西服的勻稱體型,又配上一副秀美的面兒,即使在衣冠楚楚的男女當中也顯得丰采奪目。

  他身旁的佐知子也是盛裝豔服,穿著深紅的禮服,胸前別著洋蘭花,滿身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田所重喜笑眯著眼睛,望著這對年輕人,向夫人耳語道:「今晚不像是為我祝賀,倒像是給年輕人辦喜事呀!」夫人笑了。

  「啊呀,爸爸,你說些什麼呀!」佐知子伸長脖子向父母嬌嗔。

  當歡樂的宴席進行一半時,侍女走到佐知子身旁小聲稟告說有客人來了。

  「有什麼事嗎?」父親仿佛有所察覺問佐知子。

  「和賀先生他們組織內的人來給爸爸祝賀,有關川先生、武邊先生和片澤先生。」

  「哦,太感謝了!」新大臣高興地說。「是你們的朋友,佐知子也認識吧?」

  「是的,我們常常見面。上次和賀先生因車禍住院時他們都去探望過。」

  「《新群》這個組織是比較重視人情義氣的。」田所重喜微笑著說。

  「那就請他們到客廳吧。」夫人說。

  「不,還是這兒好。他們又不是什麼特殊客人,還是坐在一起像是一家人更好。」

  餐桌很大,可以容得下。夫人吩咐侍女馬上端來三個人的菜。

  在侍女的引導下,關川在前,三名年輕人走了進來。可是,看到眼前這一情景,三人又有些躊躇不知所措了。

  和賀英良從椅子上站起來微笑地迎接朋友們。

  評論家關川重雄、劇作家武邊豐一郎、畫家片澤睦郎三人又恢復了常態,徑直向新大臣身旁走去。

  「祝賀您。」

  田所重喜也拖開椅子站起來,「啊,謝謝。」

  「特蒙賞光,真不敢當。正好家裡人都聚在這兒,對不起,就請入席吧。」夫人招呼道。

  三人的座位已經擺好,孩子們好奇地打量著新闖來的客人。

  關川拍拍和賀的肩膀坐下,新斟滿的酒杯端了上來。

  「向您表示祝賀。」首先開口的還是關川,其他兩人也緊接著把酒杯舉起來。

  「謝謝!」田所重喜鄭重地鞠了一躬。

  和賀站起來走到三人椅子後面說,「歡迎你們來。」接著,佐知子也親昵地致意:「謝謝您們三位在百忙中光臨。」

  「為了來賀喜,別的事情都可以放下。」關川代表大家回答。

  天棚上懸著好似北歐民間工藝品的吊燈,在明亮的燈光映照下,佐知子深紅色的禮服光輝耀眼,晃得三個人的眼睛發亮。

  「嘿,今晚簡直像是和賀結婚式的預演呐!」關川打趣地說。

  由於三位客人到來,家庭祝宴的氣氛又高漲起來。三名年輕人一開始就高談闊論,能說善飲。田所重喜含笑傾聽背年輕人的藝術高論。最能講的是那位評論家,他的口齒和筆鋒一樣銳利,其他兩人是實踐家,在邏輯論理上要略遜一籌。關川為了讓舊官僚出身的田所重雄也能聽懂,儘量深入淺出地闡述著新的藝術論。他的理論歸根結蒂,就是一概否定過去存在的藝術,真正的藝術要由他們自己創造出來。

  「即使和賀的音樂,在現階段,我們也不滿意。」他毫不客氣地望著大臣的未來女婿說:「不過,從現有作品看,和賀的作品最接近我們的理想。在這一點上,我認為他的工作還處在初創時期,不完善之處後人會給我們糾正。現在的創作雖然還顯得粗糙些,我認為和賀開創新領域的功績是應當肯定的。」

  「是未來的哥倫布吧?」佐知子插話。

  「不錯。跟著別人幹不難,創造可就不容易了。在這點上,我對和賀以前多次表示過不滿,不過,那也是在肯定他的前提下講的。」

  「和賀,」劇作家插嘴說,「你可該好好請一請評論家啊!」

  滿堂笑哄起來。

  這時侍女送來一份電報。田所重喜接過來看著,默默地交給了身旁的夫人。這是一封印著花紋的賀電。

  夫人把電文讀給大家聽:「『恭賀就任大臣,田所市之助。』啊,是伊勢市田所先生打來的。」夫人望著丈夫的面孔。

  「嗯,」田所重喜點點頭。

  「是親戚嗎?」畫家片澤睦郎問。

  「不,不是。這人在伊勢市開電影院,是同鄉。」

  「他,怎麼也姓田所呢?」

  「可不是嗎,我們村裡姓田所的人很多。外人到那兒一問到處是田所,常常鬧迷糊了。可能原來的祖宗是一個,後來不斷地分枝,以致現在全村有一半人姓田所。伊勢市的這個人,也是年輕時從家鄉跑出來的。每次選舉都聲援我。」

  「他對爸爸可崇拜啦!」佐知子從旁注釋。

  家宴,又過了一小時結束了。

  人們陸續回到客廳裡。老人和孩子中途退了,剩下的六、七個人靠在椅上。咖啡和水果端了上來。

  和賀與佐知子很隨便地同三位朋友暢談著。談話的內容不外是那些藝術論的繼續。按他們的觀點,如今的權威,中堅骨幹,只能是挨駡的對象。

  田所重喜和夫人只能旁聽,可年輕人興高采烈的高談闊論完全使他們著了迷。

  這當兒,恭賀的客人來往不絕,不僅有政界人士,也有報紙雜誌的記者和要求拍照的人,他無暇再聽他們談了。

  「正好,和年輕人們一起留個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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