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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關川依然沉默不語。

  赤阪的霓虹燈在眼前閃亮,汽車駛向赤阪見附,在右側現出一座新建的大型旅館。

  「哎呀!」惠美子眼望著窗外,忽然用手捅捅關川的膝蓋說:「你看,那不是和賀先生嗎?」

  這座旅館隔壁是一家夜總會,只有門前亮著燈光。

  一排高級轎車停在那裡,也許因為時間到了,客人們陸續從大廳裡走出來,準備歸去。其中不少是外國人。一個身穿紅外衣的門衛,活象西部片(以北美開拓時代的西部為舞臺的影片)裡的角色,正晃動著電筒呼叫汽車。

  從客人裡看到了和賀英良的身影。

  「哦!」關川也望著說。

  「和一位漂亮小姐在一起呢!這就是他的未婚妻嗎?」

  「是的。名叫田所佐知子。」

  在二人的視線中,和賀正與佐知子佇立在那邊等車。汽車奔馳而過,把他們兩個人一下拋到後面去了。

  「多麼幸福啊!」惠美子發出一聲感歎。

  「有什麼幸福的!」關川冷冷一笑。

  「快結婚了粑?看人家正在飽享婚前相愛的快樂呢!」

  惠美子這句話是對照著自己的心情而流露的。

  「你懂什麼!」關川說。

  「怎麼?看人家就是很幸福嘛!」

  「眼下是。可誰也說不準明天如何。」

  「不能這麼講話呀,他是你的朋友,應該為人家高興嘛。」

  「當然,我也想高興。不過,象你這樣光重形式,實際是無用的。既是朋友,我就不願意光講形式。」

  「發生了什麼事嗎?」惠美子不安地望著關川的側臉。

  「沒有什麼,」關川冷靜地回答說:「是沒有什麼。不過,和賀這個人野心勃勃,是不是真心愛她,還不好說。因為他所追求的,實際是田所重喜,是要拿他做個後臺平步青雲。這對女人來說,能是幸福的嗎?」

  「只要在這過程中,產生了愛情,不也很好嗎?」

  「能這樣嗎?」關川似乎不滿意這種說法。「這種愛情,只要不出破綻,那就算是幸運了……」

  「那可也讓人羡慕啊!看人家倆,到哪兒都是大大方方地隨便走,不象我們,見個面總是要避開人家的眼睛。」

  關川沒有回答,他透過車窗眺望夜幕中的青山大街向後方流去。

  過了六本木交叉路口,這一帶特殊餐館很多,一直營業到後半夜三點多鐘。

  由於附近到處是俄國、意大利、奧地利、匈牙利等國風味的餐館,加之經營者不是日本人,所以記者們給這裡起一渾名,叫做「東京租界」。

  關川重雄來到只有一處燈光照在公路上的餐館前讓汽車停下來。他們踏著紅氈鋪地的臺階走上去。客席寬敞而明亮。

  「歡迎您光臨。」侍者把客人請到裡面的房間。客席有兩個房間,裡面坐著兩三對青年男女。

  關川要了威士忌蘇打水。

  「你呢?」

  「我不想喝酒。」惠美子答道,「我來杯桔子汁吧!」

  侍者離去。

  「你要講的事是什麼啊?」關川望著惠美子。

  另外幾對情侶在娓娓談情。時間很晚了,電唱機不再響了,門前的電車路也無聲無息了。

  深夜的餐館,還保持它特有的氣氛。

  關川催問惠美子,可她依然沒有馬上開口。

  「既然大天白日打電話給我,我以為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才特意趕了來。你快些講嘛!」

  「對不起,」她為自己打了電話道歉說。因為「別打電話」是關川的口頭禪。

  惠美子又沉默下來。嘴唇一直貼在那杯桔子汁上,津津有味地啜飲著。

  「是不是酒喝多啦?」關川望著她的樣子問。

  「沒有。」惠美子輕輕搖搖頭。

  「看你好象渴得很厲害。」

  「是的。」

  「肚子餓嗎?」

  「不。」

  關川飲著威士忌蘇打水,侍者端來酒肴——熏鮭魚片。

  惠美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盤子。

  「你若是喜歡就吃點吧。」關川看出了她的心思,把盤子遞過去。

  「謝謝。不過,我只吃這個。」

  她用牙籤紮起盤子邊上的檸檬片送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嚼起來。

  「你喜歡吃那種酸東西嗎?」關川注視著她的臉,這時,好象也有所醒悟似的,臉上露出惶惶不安的神色。

  關川重雄看著惠美子,急忙挪過椅子靠緊她身旁。

  「喂,」他俯在惠美子耳邊悄聲說,「難道是……?」

  惠美子頓時兩頰緋紅,手也不動了,呆呆地坐在那裡,全身繃得很緊。

  「是嗎?」再次緊張地看著她。

  惠美子沒有開口,點點頭。

  關川沒有往下問,馬上移開視線,用手抓起酒杯。

  杯子送到唇邊,視線卻怔怔地盯著別處。這種沉默持續了很久。

  「是真的嗎?不會錯嗎?」過了相當的時間後,他說。

  「是的。」惠美子的細聲象是擠出來的。

  「多長時間了?」

  惠美子仿佛鼓足了勇氣才說:「將近四個月了。」

  關川把杯子握得更緊了。

  「糊塗!」他轉臉看著惠美子低聲說,「怎麼以前不講呢?」

  他目光犀利地射在她的額發上。

  「我擔心講出來又象上次那樣。」她這句話像是咬著嘴唇說出的。

  關川又端起杯子送到自己嘴邊。

  「那還用說!」他呷了口酒。「那是理所當然的處置嘛!」

  「不!」女人猛抬起頭,現出前所未有的堅決神態。「上次我照您的話辦了,現在很後悔。」

  「後悔?」

  「是的。你沒肯聽我的,我悔恨極啦。這次我要按自己的想法辦。」

  「不行!」關川說,「你瞎說什麼?你懂得常識嗎?」

  「……」

  「上次正因為你按我的話辦,才平安無事度過來的。若隨你性子辦,後果就是一場悲劇。」關川長籲一口氣繼續說:

  「可不能只憑著一時的感傷或衝動辦事,你要想開,首先要為出生的孩子想,那孩子將會怎樣地不幸啊……」

  「不!」女子堅決反對,「這次,我一定要按自己的心願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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