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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一個月前我遇到一位同您在秋田縣見過面的人……」這個話題,她自認為無關輕重。

  「在秋田縣?」關川急忙抬起頭來,神色慌張,使惠美子感到十分意外,「是個什麼人?」

  「以前您同和賀先生四、五個人一起到秋田縣去過吧?」

  「是的。那次是去參觀T大學的火箭研究所。」

  「對了,就是在那次。我不知他叫什麼名宇,說是在附近的火車站上見過您。」

  「是我認識的人嗎?」關川注意地問。

  「不,您不認識。因為和您沒有什麼聯繫。」

  「怎麼會談起這件事呢?」

  「說是在報上讀了您寫的文章,那上面登著您的照片和名字。因此,他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是店裡的客人嗎?」

  「不,不是。是我那公寓女主人的哥哥。」

  關川沉默了一會兒,說,「他為什麼會對你講這件事呢?」

  「是從具體音樂談起的。您不是評論過和賀先生嗎?我說我認識您,就這樣談起來了。」

  「你是說認識我了嗎?」

  「您別擔心。」她說,「我說您是我們店的常客。」

  「難道……」關川一本正經地說,「他不會看出我們之間的關係嗎?」

  「不,」為了不讓對方擔心,她微笑著說,「他怎麼會知道呢!」

  「以後在任何場合,也不要談論我!」關川滿臉不悅地說。

  「好的。我一向特別注意。只是……」她歉疚地說:「一談到您,就情不自禁地高興起來,今後注意就是了。」

  「女主人的哥哥到底是幹什麼的?」

  電唱機裡傳出女人啜泣般的歌唱聲。

  「我問過女主人,可是……」惠美子回答關川說,「她沒有明說。不過那是一位十分和藹可親的人。」

  「這麼說來,直到現在你還不知道那個人的職業嗎?」

  「不,知道了。不過,不是聽女主人講的,是無意中從公寓別的房客聽來的。真是沒有想到。」

  「是幹什麼的?」

  「說是警視廳的警探。」

  「警探?」關川的臉上立刻變了色。

  「是的。不過一點也看不出來。人很好,很愛講話,待人可親熱呢。聽說 現 在 的警 察和過去不一樣啦!」惠美子接著說:「我們店也常有警察來,都很和氣。」

  關川沒有再說什麼,他掏出香煙點上火,像是在默默地思考。

  店裡客人出出進進,川流不息。有的等伴侶一到,便一同結伴而去;不一會,又有人三三兩兩地走進來。十二點過後的茶店,來客完全與入夜時分不同。

  客人們個個面帶倦容,談話聲音也低了下來。只有自動電唱機還在低聲細氣地悠悠蕩蕩地唱著。

  「走吧。」關川首先開了口,他抓起了帳單。

  「啊?」惠美子看看自己還沒喝完的紅茶,「再坐一會兒不好嗎?」

  「有話到別處說吧。」

  「好。」她溫順地答應。

  「你先去叫輛車子。」

  惠美子點點頭,悄悄地站起身來從店裡走出去。

  兩分鐘後,關川也站起來。他好象怕別的雅座客人看清他的面孔,低著頭向收款處走去。

  當他來到外面時,惠美子已經叫好了汽車在等候。

  關川先上了汽車。二人坐在奔馳的汽車上凝視著前方,久久沒有開口。惠美子悄悄伸過手來握住關川的手,但是,沒有引起他多大反應。

  「是不是因為我談論了您,惹您生氣啦?如果是這樣,請您原諒我!」她望著他那陰沉的側臉道歉道。

  「你!」過了一會兒,關川突然說,「你得搬出現在住的公寓!」

  惠美子似乎沒有理解關川的意思,反問道:「您說什麼?」

  關川眺望著虎門一帶迎面駛來的燈光說道:「從那座公寓裡搬出去!」

  「為什麼?」惠美子睜大了眼睛,「又要搬家,不是剛剛搬過來嗎?才兩個月呀!」

  她有些掃興地說:

  「是因為我多嘴講了不該講的話、就要搬到別處去嗎?」

  關川重雄沒有回答,只是狠狠地吸煙。

  汽車駛過赤阪大街,在深夜燈火稀疏的大街上奔馳。

  「那個警探,」過了一會,關川說,「以前常到公寓來嗎?」

  「從打我搬進去,好象是頭一次。」

  「他和你談話,是你找他的嗎?」

  「不,不是。是女主人說茶沏好了、招呼我的。我去一看,她哥哥正坐在那兒。我們便一邊喝茶一邊談起來。」

  「這麼說,是那個警探找你去的嘍!」

  聽到這句話,惠美子也感到似乎有些來由。

  「我想不會吧。偶然相遇的。你怎麼那樣想呢?」

  「好啦,不管怎麼說,」關川打斷了她的話:「總之,還是希望你趕緊搬出那座公寓。我另找房子。」

  惠美子明白了他的心思。上次在那座公寓,也是因為遇到了學生,關川就提出搬家的。這次,又因為公寓女主人的哥哥是警探,可能是怕人家把關川這個名字當作話題傳出去。

  總之,關川十分謹慎,生怕讓人知道他和自己的關係。這當然是出於他那神經敏銳的性格,不過到這種地步,未免過分了。

  「如果您不喜歡,我就搬出現在的公寓好啦!」惠美子讓步地說。

  總是對男人俯首貼耳言聽計從,惠美子忽然感覺有些可悲,男人的這種態度,給她打算講的那件事情遮上了一層陰影。

  關川在汽車的煙灰盒裡熄滅了香煙。

  「夜間冷起來了。」惠美子言不由衷地說。

  每當男人不愉快時,她總要設法使他高興。特別是今天夜裡,不引他高興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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