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砂器 | 上頁 下頁 | |
六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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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有機會跟您一起搭到半路了。」吉岡雖然已年過四十,但也許是獨身的緣故,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這位女作家不知為什麼,平時外出時總愛選用中式服裝,還頗為自信,似乎認為這樣對自己最合適。 接受主辦者方面送行,轎車從赤阪的會場沿著國會議事堂旁邊的一條上坡大道向前行駛。 「關川先生,」吉岡的聲音有點嬌滴滴的,「今天晚上第一次見到關川先生,實在是太難得了,很想能跟您再見上一面。」 關川只顧悶著頭吸煙。 「前幾天拜讀了您撰寫的評論文章,真是太令人佩服了!啊,這是真心話。近來我自己寫東西,寫著寫著連原來的方向都找不著啦!這時能拜讀您的大作,好像又找到應努力的方向了。」 「是嗎?」 「真的呀。我平時就經常拜讀您撰寫的東西。前幾天的那篇大作讓我獲益匪淺。」女士身上的中式服裝,被不斷從車窗射進來的路燈光照出鮮豔的色彩。「晚上的座談會,您的發言十分精彩。今天晚上真是來對了。」女士仍在繼續。 「我本來是很討厭座談會的。一般情況下都會謝絕出席,但聽說今天能跟關川先生坐到一起,馬上就接受了。果然感受到了一股新時代文學的氣息。」女士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 「能見到關川先生,我感到今後也可以寫出更好的作品來了。」年已四十的女作家滿懷敬意地將身體靠向年僅二十七歲的年輕評論家。 「那很好嘛。」關川嘴角上露出譏諷而又不屑一顧的笑容。 女士接下來嘴裡也沒閑著。什麼像自己這樣的人也必須把目光轉向新文學,為此就必須具有堅實的理論基礎;還說正因為如此,就特別想向關川請教各種各樣的問題,等等,一直到她所居住的街區,始終說個不停,簡直沒完沒了。女作家在半路上下了車,關川臉上露出了冷笑。 汽車來到池袋附近,司機問客人該停在什麼地方,關川說在車站前。關川在車站前換乘出租車,命司機到志村去。 映著車頭燈光,電車鐵軌飛速向後移去,關川默默地吸煙。不一會兒工夫就變成上坡路了,眼前出現了標有「赤村阪上」的紅色電車站站牌,關川在這裡下了出租車。 電車路面比兩旁高出許多,斜坡下面的谷地裡亮著住戶的燈光。 關川拐進一條從電車大道分出來的路上。昏暗處站著一個年輕女子,她認出關川的身影,急忙靠近前來,「您來了?」 關川默默地點了點頭。 「來一次真不容易啊,太高興了。」女人緊貼著關川往前走去。 「一直在等嗎?」 「嗯,差不多一個小時了。」 「座談會很費時間。」 「想著就是。我還擔心您也許不會來了呢。」 關川沒有回答。女人拉住關川的胳膊,把手挽到臂上。 「今天晚上沒去店裡上班嗎?」關川低聲問道。 「嗯,不過,都是為了跟您見面。太不自由了,老是要上夜班。」 「這次住的地方怎麼樣?」 「啊,特別好。下面的大嬸待我很親切。比原先好多了。」 「哦。」 二人默默地往前走去,燈越來越少了。 「太高興了。」女人說道,「只有跟您在一起才是我最幸福的時刻,唯有在這個時候我心裡才感到最踏實。」 關川始終沉默不語。 「您是不會有這種感受的。」 「……」 「跟您說,我老早以前就有一種感覺,除了與我有這樣的來往之外,您恐怕另外還有喜歡的人。」 「哪有這種事。」 「真的?難道是我突然想到的,在瞎猜?」 「是瞎猜。」 「不對。不過,我有時也認為這只是自己的直覺。每次有這種想法時,我都會盡最大努力去把它打消,但就是打消不掉。」 「就那麼不信任我嗎?」 「不,我當然還是相信的。不過,即便我的直覺是對的也沒關係。我對於您即使不是唯一的女人也沒關係,另外還有相好的女人也無所謂。只是希望您永遠不要把我丟開。行嗎?不要拋棄我。」 正對面已經出現了旅館的燈光。 兩人從那家旅館走了出來,惠美子緊緊地抓住關川的手臂往前走去。這條路很暗,在一片漆黑的正前方傳來電車孤寂的聲音。 「哎,現在還有電車哪。」惠美子把臉蛋貼到關川的肩頭上說道。 「大概是最後一班了。」關川把香煙從嘴上扔掉,地面濺起一團小小的火星。惠美子望著天空。天上繁星滿布。 「真夠晚的啦!獵戶星座已經跑到那個地方了。」關川說了一句。 「獵戶星座,在哪兒?」 「你看,就是那個。」關川用一隻手指著天上。 「就像桅杆上的燈籠一樣,有三顆星豎著整齊地排成一條線,看到了吧?好像要把它們圍起來似的,周圍還有四顆星星。」 「啊,就是那個?」 「一到秋天,那個星座就會出現。」停下腳步的二人又緩步向前走去。 「到了冬季,那個星座在清澈的大氣中閃閃發光。而一旦這幾顆星出現的時候,就會讓人想到:啊,已經到秋天啦!」 「對星星也很有研究嗎?」 「那倒不是。只是小時候,有過那麼一個人,雖然早就死了,但他教我知道了許多許多東西。星星的事也是他教的。我老家的小村子周圍全是山,天空就是那麼一小塊。」關川講起了自己的過去,「因此,一到晚上就爬到附近的山頂上去,那個人就教我辨認星星。一爬到山頂上面,一小塊天空馬上就變得廣闊無邊,真是叫人太高興了。」 「您老家就在那樣的山窩裡嗎?」 「唔,就在山窩裡面。三面都有大山圍著。只有一邊是敞開的。」 「那地方叫什麼名字?」 關川沉默了一會兒,「說了你也不知道。」 「是哪個方向呢?對了,要是秋田縣的話,有一本書裡還寫過呢!」 「秋田縣嗎?啊,好了,就算是這麼回事吧!」 「好怪呀,什麼叫就算是這麼回事呢?」 「這些事隨便怎麼都行。總而言之,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像我這樣的工作必須預先掌握各種各樣的知識。」關川改變了話題,「明天晚上還要被拉去參加一場音樂會,讓我給他們寫點東西。」 「真夠忙的。哪裡的音樂會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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