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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大白天躺在堤壩上,半夜三更又跑到外面去,這人好像有點不正常吧?」

  「您是把他當成小偷或者別的什麼了吧?我也這樣想過。然而,包括那一天在內,前後幾天裡,鎮上根本就沒發生過盜竊案。」

  局長繼續說:「顯然,如果有盜竊案,馬上就會把具體情況跟那個怪異的男人聯繫在一起的。可什麼事都沒發生,所以反倒很難掌握他的來歷。」

  「那人轉來轉去的,只是在那一天嗎?」今西問。

  「是。就是那一天。今西警官,您認為這件事與貴方來函中的案件有什麼關係嗎?」

  「是啊。」今西臉上掛著笑容,「有點意思。那好,就先這樣吧。反正接下來我們還準備到外面去轉一下。」

  「哦,那就讓人給兩位帶個路。」

  「不必了,把地點告訴我們就行了,我們隨便走走,這樣更好一些。」

  「那好吧。」

  局長叫來一名警員,讓他把旅館和掛麵店等所在的位置作了具體介紹。

  今西和吉村道過謝離開了。

  兩人乘公共汽車直奔龜田。車上全是當地人。聽他們聊天講話,都是口音很重的方言,幾乎聽不懂。

  兩旁的房屋很快就不見了,車行駛在一條鄉間大道上。閃過車窗的滿山遍野的鮮綠景色,十分美麗。這一帶在季節上比東京那邊要晚很多。

  今西心不在焉地瞧著窗外。

  在被事先告訴過的車站下車,前往那家叫朝日屋的旅館去瞭解情況。局長曾說是舊式建築,實際上也確實夠陳舊的。頂上帶有山形矮牆建築風格的正門也早已落伍,但顯得很威嚴。

  「我們是警察。」今西向服務員亮出了警察證,剛說「想見一下你們的老闆」,一位四十歲上下的穿西褲的男子就從裡面出來了,在今西面前跪坐下來。

  「我們是從東京警視廳來的。」今西坐在正門口處說。主人請兩人到裡面,但兩人坐在原地未動,女服務員便把坐墊和茶水拿過來放到旁邊。

  今西把從岩城警察局局長那裡聽來的大致講了一遍。

  「確實住了那樣一位客人。」老闆點了點頭。

  「能把具體情況再給我們講一下嗎?」今西問。老闆滿口答應,講了一遍,與局長談的大體相同。

  「聽說那人填寫的住宿登記簿還在這裡?」今西問。

  「是。」主人點頭承認。

  「能給我們看一下嗎?」

  「可以。」

  老闆讓人去拿登記簿。說是登記簿,其實也就是一張張分開的類似發票的東西。

  「就是這個。」老闆遞給今西看一段記錄:「茨城縣水戶市××街區××號橋本忠介」,字寫得很差勁,簡直就像小學生寫的。不過,聯繫到那男人給人的印象很像工人,也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

  今西仔細看了看那行字,又問那人的長相。大家都說他個頭很高,年紀在三十歲左右。身材適中。臉型稍顯細長,剪著短平頭。臉色發黑,鼻樑很長很端正。只是他一直低著頭,講話時也不與人正面相視。因此,服務員們也都說不出什麼明確的印象。

  至於口音,都明確地說不是東北腔,而是標準語,聲音略顯發粗。給人的整體印象是很內向,而且十分疲倦。在這一點上大家的看法完全一致。

  他既沒有帶旅行皮包,也沒有帶手提皮箱,只是帶了一個戰爭年代常用的那種肩挎式的布包,裡面好像裝著隨身用的物品,塞得鼓鼓的。

  在這家旅館裡所聽到的情況,跟兩名警員到掛麵店所問到的結果也完全相同。

  掛麵店旁邊是曬場,用來晾曬掛麵。那裡有一排排竹竿,竹竿上掛著麵條,白花花的麵條映著陽光,簡直像瀑布一般。

  「那人就是站在這一塊來著。」老闆娘講了當時的情況。

  所謂「這一塊」,就是指離曬場大約有兩百米遠的一條小路。在這裡,每家之間都離得很遠,中間是一塊塊草地。草地之間有小路,這些小路都跟大路相通。引起人們注意的男子就在草地上轉悠了足有半個鐘頭,時走時蹲的。

  「當時覺得這人真夠奇怪的。不過好像也沒有幹什麼出格的事,所以也不能吆喝他,只是後來警察問最近有什麼可疑的情況沒有,大家才說起這件事。」

  「就是說,那人一直在觀看這些掛麵?」

  「是啊,就是一會兒看著乾麵條,一會兒又歇著,不知在搞什麼名堂。」

  弄清情況後,今西和吉村離開了。聽來的跟局長講的差不多。沒走多久,他們來到一條大河邊上。河的上游通向群山疊嶂之間。河堤上長著青草。

  「那人應該就是躺在這裡的。」今西望著眼前的景色說。

  河對岸的土堤上有一位農家婦女正扛著鎬走過去。如果不是來辦這種差事,倒也是一趟輕鬆之旅。

  「今西前輩,」吉村說,「怎麼樣,從感覺上來說,這人很可能就是在蒲田那家酒吧待過的那個人。」

  「還很難作出判斷。不過,情況確實很奇怪。」

  「都是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吉村臉上露出洩氣的樣子。

  「今西前輩,住宿登記簿上的名字肯定是假的。」吉村說。

  「當然,那絕對是假得不能再假了。」今西講得十分肯定,吉村來了興致。

  「何以見得?」

  「老弟,你看到那本子上的筆跡了吧?」

  「看到了。字寫得很差勁。」

  「寫得歪歪扭扭是必然的。那是故意用左手寫的。噢,等等——」今西從口袋裡掏出證件,把夾在中間的那張登記單取出來給吉村看。

  「你看看,這上面的字根本就不是一口氣寫下來的。你想,根本就沒有這種彆彆扭扭的字。我還記得服務員當時說過的一句話呢。她說,住宿登記並不是當著她的面填寫的,而是趁她到別的房間裡去的時候,寫上去的。所以說,這人是在服務員走開時用左手寫的。」

  吉村又湊上去仔細瞧了一下,說:「如此說來,這字體確實夠怪的。」

  「不僅僅是文字本身寫得很差勁,而且,這分明是只有左撇子才能寫出的歪歪斜斜的字。很明顯是用慣右手的人故意用左手寫的,目的當然是為了不讓人認出筆跡。由此可以斷定,這個住址和姓名全是胡編亂造的。」

  「有道理。您這麼一講,確實是這麼回事。」聽完解釋,吉村臉上露出了松了一口氣的神情。

  「可是,那人住到旅店裡就算沒事了,但從十點左右到半夜一點多鐘究竟又跑到哪裡去了呢?從他中午的行為看,似乎也沒什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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