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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川上也覺得像是有陣颱風剛掃過頭頂,不過總算雨過天晴、風平浪靜了。

  仔細一想,勝村久子也不可能把那件事供出來。此時肯定不可能在她家看出發生過命案的跡象,也沒有屍體被搬動過的證據。警方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不可能不打自招。若站在久子的立場,說出那件事就會被冠上屍體遺棄罪,這可是比提供場所給銷贓集團還重的罪。

  另外,久子身上還背負另一條罪。她曾冷眼旁觀舊書店老闆娘在自家被殺,也知道她的屍體被丟到了相模湖畔。在這起案子裡,她提供自家住宅作為犯案場所,犯的是協助殺人罪。

  舊書店老闆娘被殺和文子被殺並沒有因果關係,久子卻都與「善後」沾上了邊。而且其中一件案子還是同夥幹的,他們坐在同一艘船上,其中的利害關係讓她不得不守住秘密。為了自保,會連同文子的命案一起石沉大海。

  加上警方根本就沒想過文子已經死了,沒有屍體,不可能將之視為命案展開調查。川上提醒自己不要杞人憂天,「學書法」 一事也是自己在瞎緊張,其實沒什麼好擔心的。

  過了一個星期,報紙上公佈了「銷贓集團全貌」,並附上犯人照片。三名主嫌的大頭照排在一起,其中一人的照片讓川上看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果然是舊書店老闆娘的情夫,連在這種照片上都那麼帥。

  男人名叫山崎忠太郎,在品川擁有一間很大的當鋪,而且是傳承了三代的老字號。忠太郎接手經營後卻不務「正業」,妄想一步登天,牟取暴利。既然被警方列為主嫌,就算是集團的領導人物吧。川上可以理解為什麼勝村久子非得替山崎處理舊書店老闆娘的屍體了,這個山崎肯定也協助處理了文子的屍體。

  這個男人貪圖的是舊書店老闆娘的豐腴肉體吧? 一想到此,看著大頭照上一臉輕浮的樣子,川上不禁心生接近嫉妒的羡慕之情。

  這個男人肯定也不會主動招供自己殺過人。警方根本不知道他與舊書店老闆娘的關係。至於文子的屍體被丟到了哪裡,對方更不會透露了。

  在那張輕浮的面相背後,隱藏著冷酷的性格,這種人是天生的罪犯。最後以買賣贓物這等小罪被判刑幾年,他肯定會很慶倖吧。今後說不定還會在什麼地方碰見久子,到時候一定要裝作不認識她。在那幢房子裡他只見過久子,不曾留下任何證據。今後他要當做此生都沒見過久子,這可是攸關性命的大事。

  話說回來,文子的屍體到底被搬去哪裡了?不、不,不能再想這種事了,無論她的屍體在哪裡,只要不被發現,不就等於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嗎?

  總之,這一年也這麼過完了。川上一心努力工作,連銷贓集團的案子都逐漸淡忘了。

  春寒料峭的某個傍晚。六點過後,川上從銀行的側門走出來,天色已暗,街燈亮了起來。這時,暗處有兩個男人朝他走來。

  「川上先生,晚安。」

  在商店招牌的映照下,川上認出了這張長著扁平的五官、稀疏的眉毛、鬆弛的眼袋的臉,是之前那位刑警。而這次跟他搭檔的年輕人倒是第一次見。

  「啊,晚安。」川上鞠了一躬。兩年半以前,為文子失蹤一事這位刑警曾逐一訊問過「Lullaby」的客人,包括川上,也是他告知川上文子的生活有多麼墮落。

  「之前打擾了。您現在是要回家去嗎? 」刑警眯起眼問道,能清晰地看到眼角的魚尾紋。

  「是啊,正準備回去。」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打擾您十分鐘,我們邊走邊聊?」

  「請便。這次又是什麼事? 」聽到只需要十分鐘,川上頓時放鬆「不,川上先生,我們這次還是為了文子小姐的事來請教您。『Lullaby』的媽媽桑要求我們無論如何得把人找出來,所以,為求保險起見,我們還要進行一次查訪。」刑警以懶洋洋的語氣說道。

  那個長著一張貓臉的老鴇還真是貪得無厭,糾纏不清。她找文子可不是因為文子可愛,而是不甘心平白無故弄丟一棵搖錢樹吧。

  「真是辛苦你們了。」

  「雖然之前聽您說過,不過為了確認,我想再問您一遍,您和文子小姐是在兩年半以前分手的。也就是說,是我們上次來找您的半年前分手的?」

  「談不上分不分手的,不是那麼一回事兒。我跟她只是逢場作戲,純粹金錢交易。」

  「是,您說得是。也就是說,您跟她的來往,截止於大前年的二三月?」

  「嗯,應該是吧……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幾月幾日我已經不記得了。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去『Lullaby』 了。」

  「是嗎?川上先生,為求保險,我再問您一次,希望您不要介意。

  大前年的八月十三日,您在哪裡?做了什麼?」

  文子的客人八成都被問到同樣的問題吧?想到這裡,川上心平氣和地答道:「大前年的八月十三日,請問是星期幾?」

  「應該是星期五。」

  「如果是星期五,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我在銀行上班,然後……我記不起來了。說不定回家時順道去了小鋼珠店,在裡面消磨了兩三個小時。我沒有寫日記的習慣,沒辦法記得很清楚。」

  「說得也是,兩年半以前的事了,誰會記得清楚……原來如此,您喜歡打小鋼珠啊?」

  商店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每當與有業務往來的商店老闆錯身而過時,川上都會轉向對方點個頭。三人並肩沉默地走了好一會兒,約五分鐘後,刑警看了看手錶。

  「川上先生,不瞞您說,其實我們已經知道文子小姐的下落了。」刑警那張扁平的臉對著川上,說道。

  一瞬間,川上心中警鈴大作,心臟撲通直跳。他不假思索地問道:「文子還活著嗎?」

  「不,她被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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