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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15

  川上沒有走回客廳,就靠在門邊翻看報紙,看著看著整個人頓時傻了眼。他順著「女人的執著揭發銷贓集團惡行——走在銀座街頭,『咦,那不是我的和服嗎? 』 」的標題和「協助破案有功的川上保子女士」的照片讀起內容。

  昨晚已經聽保子說過了,因此他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果然,銷贓集團的貨物集散地就是勝村久子家,連久子五十二歲都寫出來了。

  這篇報道是這麼寫的——

  久子寫得一手好字,為掩人耳目,便在自家門口掛起「書法教學」的招牌,掩護同夥在家中進出。但由於害怕秘密洩露,所以從來不收不認識的學生。幸好書法與茶道及插花不同,上門求教的人本來就不多(久子供稱)。承辦此案的刑警都為她竟能想到如此高明的障眼法而深感佩服。目前預估該集團這五年來從事銷贓買賣獲利金額高達一億,他們從小偷手中低價買來贓物,再對外宣稱是當鋪的流當品,或者批發商為了套現而出清的存貨,或是倒閉的同行拿來的,總之最終以低於市價一半和三分之二的價格轉賣給顧客……

  懷著呼吸都快停止的激動心情,川上繼續讀下去,報道最後是「檢舉人川上保子女士的話」被偷的和服是外子在百貨公司買給我的,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親自把它找回來,當我在銀座看到陌生女人穿著那件和服的時候,我的腳都在發抖了……

  這些話川上也聽妻子講過。

  不過,在接下來的那段「訪問」報道中,有兩三行鉛字是他不曾從妻子那裡聽到過的。讀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有種石頭朝自己臉上砸來的感覺。

  ……外子也在學書法,這次案件中,從小偷手中收購贓物的人竟然為了掩人耳目而掛出書法教學的招牌,這樣的行為簡直就是污辱書法。

  川上沒告訴妻子去誰家跟誰學書法,就是怕妻子到處散播。此時她竟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話!她沒事跟新聞記者扯那麼多幹什麼?!

  「污辱書法」什麼的還真像保子的論調,不過她這麼說只是為了向記者炫耀自己的丈夫在學書法吧?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學書法的時候她根本不聞不問,怎麼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倒為此驕傲起來了?她可知道,就因為多講的這一句話,會將她丈夫置於何種險境嗎?

  「我早就說了,要她趁早忘了那身和服。就因為她屢勸不聽,才會惹來這麼多麻煩,簡直就是拿繩子往我的脖子上套嘛!」川上在心裡痛駡妻子。

  警方看到這篇訪問,很可能會因為「書法」的事,而把勝村久子和「協助破案有功的太太」聯想在一起。如此一來,難保他們不會針對這件事訊問已被逮捕的久子。不,或許在這之前,久子就已經招出曾有一名跟買贓集團完全沒有關係的男子來拜師的事,說不定連自己被迫棄屍的事都講出來了。

  川上的心撲通直跳,手心都冒汗了。這時已經起床的保子穿著睡衣走到他身邊,在背後探頭探腦的,一看到川上手上打開的報紙……

  「哇,我上報了。」她尖叫道,一把搶過報紙。保子屏住氣息,跳過報道,先端詳起自己的照片。

  「我講的話竟一字不漏地全登出來了,不愧是記者,寫得條理清晰。」這是她讀完訪問後的讚歎。

  (「我講的話竟一字不漏地登出來了。」——這記者也真是的,幹嗎連廢話都照實寫出來?妻子和記者合力把繩子套在我的脖子上,再從兩邊用力拉緊!)川上照常去銀行上班,只不過神志不清,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曉得。最基本的錯誤他竟然連犯了三次,一點都不像他。讀過今天早報的同事紛紛聊起這件事,問了他一堆問題,可他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一整天提心吊膽的,擔心刑警會不會突然從後門走進來,提他出去問話。

  下班後從銀行側門出去時也很害怕,一想到刑警可能像先前那樣在路上堵他,他就雙腿發軟。還有,說不定刑警已經好整以暇地守在家裡準備逮捕他了,這讓他連自家的門都不會開了。

  「我說不定會獲得警視總監⑤獎呢。」保子迎了上來,喜滋滋地對川上說道。

  「誰跟你說的?」

  「朋友們都這麼說。她們早上看過報紙以後紛紛打電話過來。今天一整天電話都響個不停呢!」

  「老公,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保子發覺了他的異狀,問道。

  「唔,我累壞了。今天銀行同事也一直在問你的事。」

  「是嗎?我出名了啊,還真是不得了。

  然而,煩惱的不只這一天。

  第二天,警方沒來找川上的麻煩,但保子被築地警署叫去問話了。

  川上回家後照例聽妻子講述最新進展。

  「後來,警方去搜了那幢掛著書法教學招牌的房子,不過因為那裡只是贓物交換的場所,所以搜不出什麼。現在警方已經針對聯合的二手衣店等十二三間民房展開搜索,陸續從那些地方搜出一堆贓物,嚇死人了。要是你的西裝也能找到就好了。」

  警方已經搜索過勝村久子家了?川上嚇得心驚肉跳,不過這次應該也安全過關了。看樣子警方並沒有發現文子的屍體曾從那裡運出的跡象。保子說怕事後銷贓集團的人挾怨報復,因此放棄了警視總監獎的申請。「我先生也在學書法」,關於報道裡提到的這句話,她倒沒再多說。如果警方問了什麼,保子一定會說出來的,也就是說,警方看過那篇報道就忘了,並沒把它放在心上。

  「明天起總算可以清靜一下了,簡直就像颱風過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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