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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中久保京介聽了那個介紹人的話,原是對紺野有所期待而來,然而他的希望完全落空了。坐在他面前的紺野武治只不過是個為十六萬一千克拉鑽石的告密獎金著了迷的固執人。

  從他的話裡可以聽出,他自己似乎倒也抓到一條好線索,但是他一味埋頭於爭告密獎金,對別的事情都視而不見。

  中久保京介告辭時,紺野問他是不是乘車子來的。中久保說:「是的。」紺野就央求道:「我也有事要到市中心去,讓我搭您的車吧。」

  紺野馬上就呼喚老婆。

  中久保站在門外等著,紺野穿上西服出來了。這似乎是他唯一的一套西服,褪了色,已經殘舊了,襯衫領子也磨破了,領帶扭成細細的一條。

  他那髒髒的黑臉上,只有一對眼睛發出異樣的光。

  坐上車子以後,紺野還繼續談論告密獎金的問題:「為了跟那傢伙對質,兩三天之內我就要到大阪去。您瞧著吧,說不定還會成為報紙上的花邊新聞呢,一旦什麼的話,我就跟他翻臉,」紺野惡狠狠地說。

  那時車子爬上目黑坡,向南平台方向駛去。

  「請停一停車,」紺野不知想起什麼,忽然吩咐把車子停下來。車子正沿著道玄坡向澀穀馳去。「中久保先生,謝克曼(暗指美軍總司令部民間運輸局局長沙格農。——譯者注)的小老婆就在這前面。喏,就是美軍總司令部裡那個負責運輸工作的官員謝克曼。」

  他從車窗裡往外邊指了指。

  但是中久保京介只看得見亂哄哄的鬧市和熙熙攘攘的行人。紺野的指頭似乎指著鬧市背後的某一處。

  「哦,是嗎?」

  車子又開動了。

  「謝克曼好女色,除了這個以外,還有別的女人,但是最合他的意的似乎是澀穀的這個。這個小老婆是運輸界目前赫赫有名的柴田榮助一夥人給撮合的。喏,柴田不是有個叫中野敬次的心腹嗎?柴田那公司裡的股票全被人收買下來,正著慌的時候,中野啪的一下拋出三億日元,加入了柴田陣營。」

  「中野先生這個名字我倒是聽說過。」

  「他大概會成為柴田背後的實力人物。他替柴田無微不至地照顧謝克曼的小老婆。這個小老婆的胞兄有個朋友,是調查中野的憲兵當中的一個。當時中野在軍需省裡當職員。」

  「且慢。中野先生有過這樣的經歷嗎?」

  「有人懷疑他在快戰敗時把軍隊物資倒騰出去了。他不過是個小職員,當然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多半是把上司的罪過頂在自己身上了。戰爭時期,軍需省裡囤積了大批物資。但是他一定也揩了不少油,而且由於頂下黑鍋,估計他對上司的態度反而強硬了。您想想看,就算是經歷過戰敗這樣一個混亂時期,軍需省的一個職員難道在幾年後能拋得出三億鉅款來嗎?」

  「這筆錢是來自隱匿物資的嗎?」

  「可以這麼說。……附帶提一下,柴田手段高強的地方就在於他巴結上總管運輸工作的太上皇謝克曼。……原來跟柴田相好的那個女人是築地的酒樓『川政』的女老闆。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其中還有一段有趣的插曲哩。據說戰爭結束後不久,美軍總司令部的大人物們常去『川政』赴宴。他們個個都想找女人。日本方面負責接待的人員很傷腦筋,總不能把街上的『伴伴兒』塞給將軍級的人物啊。正在一籌莫展時,『川政』的女老闆說:『那末就交給我來辦吧。』他就到柳橋(東京都神田川上的橋,附近一帶酒樓林立。——譯者注)一帶去物色,使美國將軍們的要求得到了滿足。將軍們高興極啦。我想:大約從這時起,通過『川政』女老闆,謝克曼和柴田榮助之間就有了聯繫。」

  車子穿過澀穀的十字路口,向青山方向駛去。「那個憲兵——就是調查過柴田先生的親信中野敬次先生的那個人怎麼啦?」

  「失蹤啦。或者不如說是『被消滅了』倒更接近於事實。」

  「你說什麼?」

  「哎,當時奇奇怪怪的事情可多啦。如果那個憲兵還活著,就很可以從他瞭解當時的黑幕與如今發跡的那夥人有著怎樣的關係了。」

  「您可什麼事情都知道啊。」

  「只是知道而已,我就是沒辦法。一不當心,說不定我還會被殺死哩。」

  「哪兒會……」

  「不,要是說著玩兒的倒也好了,這種事往往就說中了,」紺野怪有趣似的大聲笑了。

  「這些事情是您追究隱匿鑽石的下落時探聽到的嗎?」

  「不,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知道的。當時各式各樣的情報都聚攏起來,豐富了我的知識。」

  「這可有意思啦。如果您不是一心貫注在告密獎金上的話,倒可以進一步研究剛才談到的這方面的事情。」

  「可是告密獎金關係到我一生的成敗哩。」紺野喃喃地說。這句話聽上去比他大聲說話還要傲慢而誇張。

  這時,中久保京介想要問問紺野他上次聽說的T銀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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