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深層海流 | 上頁 下頁
六六


  他目光炯炯地說下去:

  「社會上一定會大吃一驚哩。那些傢伙們如今都有了相當的地位,若無其事地活躍著。他們過去的罪惡將要被徹底揭露出來。說實在的,對方大概就怕這一手,正在企圖謀害我理。所以我輕易不出門。」

  中久保京介看到紺野住在這肮髒的連簷房裡,大白天就躺著,只能認為象他這樣強打精神的樣子怪可憐的。

  「您大概以為我是在誇海口,」紺野看到中久保的這副神情就說,「倒也難怪。因為我住在這樣肮髒的房子裡,一心一意只追求著這份獎金,人家只能當我是發了瘋。但是真理只有一個。唉,唉,只要您肯聽,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底細全都告訴您。」

  經總協的職員帶來的那個人已經告訴了中久保京介這次來會見紺野的目的。他是這樣介紹的:

  「紺野武治知道當時隱匿起來的物資——特別是鑽石和貴重金屬,現在是以什麼方式收藏著;也知道當時混水摸魚的那些傢伙如今的情況。」

  紺野把面前那疊文件藏到背後去,若有所思地揉了揉前額。「是啊,我也不知道今後還有命沒有呢。把大致情況告訴您倒是可以的。」

  他說到「大致」時加重了語氣,也許是考慮到如果說得詳細了就會對他本人不利。

  「我拚命地調查,總算知道了不少情況。唔,除了當事者,局外人大概沒有比我更瞭解其中秘密的了。」

  他用黃黃的舌頭舔了舔厚厚的嘴唇。

  「日本銀行裡現在有十六萬一千二百八十三克拉的鑽石,是我追查出來的。但是最初並不止這個數量。我認為原先的數量要大得多。您大概也知道,昭和二十年九月裡,經濟科學局的克拉默上校檢查過日本銀行。名義上是檢查,其實是帶著兵把日本銀行封閉了一天,叫人打開了存放鑽石的保險庫。這位上校以後返回美國去了。剛一上岸,美國憲兵隊就把他盜竊的鑽石揭發出來了。我認為當初的數量很大,除了這樁著名事件之外,還有人用其他種種形式盜竊過,只是沒有破案罷了。這批鑽石據說是戰時向國民徵購的,其實還包括戰時日本軍事機關從中國大陸和東南亞接收來的貴重金屬。

  「但是快要戰敗時,接收和徵購來的這批貴重金屬,從東京被散存到各地去了。鑽石是必須經過鑒定的。當時在群馬縣的桐生做過鑒定,其他地方也以疏散的形式隱藏有鑽石。

  「戰後這些東西是不是都收回到中央去了呢?我敢說絕對沒有。」

  紺野用指尖搔著長髮說:

  「如果要把個中原委詳詳細細地談出來,咱們在這兒坐上兩天也談不完。我單把一些不可思議的要點談一談。存放在日本銀行的十六萬克拉只不過是當時那龐大的隱匿物資中的一小部分而已。這些鑽石一律被說成是向國民徵購來的,其實,正如剛才也說過的,很大一部分是日本軍隊從東南亞各國譬如菲律賓、馬來亞和檳榔嶼弄回後隱藏起來的。在駛回日本途中被美軍擊沉的傷兵船阿波丸上所載的物資的隱謎;皇室的貴重金屬之謎;舊日本軍部軍事機密費當中的貴重金屬的下落;據說是產自意大利的鑽石出沒于東京『黑暗街』上的隱謎;還有叫作『放射線防禦公司事件』的牽連到貴重金屬的隱謎。每一樁疑案都可以證明被隱匿的貴重金屬絕不止於日本銀行那點鑽石。可是……」紺野摸了摸紮煞的鬍子。「唉,我倒並不想追究到那麼龐大的數量。我只要領到我所揭發的日本銀行那十六萬克拉鑽石的告密獎金就成啦,這是我的權利。」

  「但是,」中久保京介問道,「我剛聽您一講,就感到您知道不少底細。您究竟是以什麼方式來揭發這種隱匿物資的呢?」

  「唔,那就得先講講這些物資的現狀。我估計,戰爭時期從大陸方面——主要是蒙古、『滿洲』、中國本土、馬來半島、南洋各地區、菲律賓等地悄悄運到日本本土的貴重金屬和鑽石,合成現在的價格約達數十萬億日元,目前這些東西以各種方式被隱匿起來了。起初是分散開來隱藏和運用的,但是戰爭結束之後,美軍機關及其特殊經濟工作機關也插進手來了。

  「換用新幣(為了制止通貨膨脹,一九四六年三月日本改用新幣。——譯者注)的時候,也就是經濟上的新紀元開始的時候,有關人員不得不把這些分散開來的物資分別集中到各個組織裡。再加上盼望已久的對外易貿的恢復到了片山內閣時代被批准了,這時,日本連一文外匯也沒有,全靠處理這些秘密的貴重金屬,才把貿易開展起來。秘密物資公開變成了錢,這可以說是第一次吧。

  「這一經驗促使有關人員提高了隱蔽的技術,如今已經隱藏在我們無法透見的幕後了。例如,也許是以保證金的形勢投資到大公司的設備上,要麼就是貯存在隨時能夠兌成外匯的銀行裡。」他不耐煩似地撩了撩披到前額上的頭髮。「但是,實際情況我也不大清楚。我非常缺乏這方面的知識。反正受騙的總是我們這些國民,這麼想是不會錯的。但是我呢,非要把日本銀行鑽石的告密獎金弄到手不可。不論遭到怎樣的迫害,也一定要辦到。」紺野瞪著那對落了坑的眼睛。

  「由於我追究得太緊,卑鄙的敵人要用恫嚇罪來控告我。這是一種陰謀。對方的名字是不能告訴您的。總之,我曾作過他的助手,協助他在揭發隱匿物資方面做出了相當成績。到如今,為了顧全私利,他竟反過來想陷害我。他有錢,聘請了高明的律師,千方百計地要把我幹掉。我才不屈服呢。」

  後面傳來了似乎是在洗衣服的撩水聲。

  紺野回過頭去看了看,說:「老婆說我幹的是瘋子幹的事,很不滿意。這也難怪。因為自從追究這個問題以來,我什麼活兒也沒幹,一個錢的收入也沒有,老婆發牢騷也是應該的。在他看來,我做的簡直是癡夢。老婆嘛,她每天給別人家幫忙,掙點錢。可也快要熬出來啦,我一定要把告密獎金爭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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