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深層海流 | 上頁 下頁
三四


  「其中一個理由,」有末晉造接著說,「就是那個『拉斯特沃洛夫事件』(「拉斯特沃洛夫事件」發生於一九五四年一月。松本清張就這一事件寫過一篇專文,見《日本的黑霧》第二八五至三四二頁,外國文學出版社一九八〇年版。——譯者注),您也知道,拉斯特沃洛夫是蘇聯代表機構的成員,他逃往美國,在華盛頓舉行了記者招待會。在招待會上,有個自稱拉斯特沃洛夫的人講了話,大意是說托姆尼茨基也是蘇聯的間諜。這夥人把這當作宣傳材料,把包括花山在內的主張日蘇談判的實力人物全都說成是赤色分子的代理人。您等著瞧吧,奇怪的文件快要出現啦。」說到這裡他笑了。「每一次發生重大的事件,一定會出現奇怪的文件。您記得吧,『下山事件』(「下山事件」是一九四九年七月五日日本國營鐵道公司總裁下山定則被人謀害後拋在鐵軌上,屍身被火車軋碎的事件。事後反動勢力利用報紙和廣播散佈謠言,企圖使人相信下山是被日本共產黨員和國營鐵道工會會員暗殺的,國營鐵道工會反對解雇的鬥爭因而受到挫折。見《日本的黑霧》第五十三至一四六頁。——譯者注)、『松川事件』(「松川事件」是一九四九年八月十七日松川附近的鐵軌被拆掉一段,造成機車出軌翻車、司機等三人死亡的事件。事後,日本當局誣控這是國營鐵道工會幹部共產黨員武田久等二十人幹的;在日本各界人民的強烈抗議和壓力下,日本最高裁判所被迫于一九六三年九月宣判全體被告無罪。見《日本的黑霧》第一四七至二一三頁。——譯者注)、『帝國銀行事件』(「帝國銀行事件」是一九四八年一月二十六日東京帝國銀行的十六個職員被騙服毒的事件。此案真凶與美國佔領當局細菌部門有關。事後佔領當局唆使日本檢察當局誣控畫家平澤貞通為兇手;至今平澤還關在獄裡。見《日本的黑霧》第一至五十二頁。——譯者注)、『拉斯特沃洛夫事件』發生後,不是都出現過奇怪的文件嗎?這次一定也不例外,可以擔保。」

  有末晉造說到「擔保」時,意味深長地加重了語氣。

  「由誰來寫呢?」

  「這我可不能確言。不過我倒是大致估摸得到的。會耍出什麼樣的猴兒戲來,您就等著瞧吧。」有末晉造象蒼蠅似的搓著兩手。「這樣一來,調查部本身的脆弱就暴露出來了。調查部表面上是政府的情報機構,直屬于總理廳,可是政府的方針要是不確定,情報活動就無法進行。在久我內閣時代,政策好歹是一貫的,所以也就湊合啦。但是,現在換了花山內閣,要實行與久我路線完全相反的外交路線;而在外交方面,久我的勢力依然根深蒂固。這樣一來,調查部就處於不知所從的局面。真可以說是分裂成兩派了。何況第二任部長又是懦弱無能的老實人呢。部下盡是各省感到棘手的、不聽調遣的人。哪裡統一得起來呢?不論第二任部長怎樣講和衷共濟,也是白搭。第二任部長抱的是息事寧人主義。也就是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義,充其量也只能做到不露破綻而已,靠他是治不下來的。以前我也對您說過,調查部這夥人用國家經費收集情報,可是現在誰也不正經向部長提供資料。他們各自暗地裡建立關係,出賣情報。這也是由於他們都想回到各省——自己的老巢去。他們只顧往對自己有利的方面鑽營,總想著升官。因此,久我嫡系的一夥人就投向久我派,而反久我系就投向現在的花山先生,簡直是一盤散沙。」

  「那末,警察界怎麼辦呢?內閣一旦企圖接近蘇聯,在這種形勢下,一向竭力取締赤色分子的治安當局就處於微妙的地位了。」

  「正是這樣。警察界裡本來就安插了不少久我系的人。不僅久我先生,政界的頭頭們也都把自己的心腹安插在治安機關裡。」

  「慢著慢著,」中久保京介說。「前幾天報紙上登過花山先生就日蘇談判問題召見警察本部長官的消息。他問起在日蘇談判成功、兩國恢復邦交的情況下,日本國內的治安會受什麼影響。」

  「是啊。」

  「據報紙報道,長官表示對治安是有把握的。」

  「是的,是的。」有末晉造點點頭。

  「現任參議員、負責指導花山內閣外交的原外務省調查局長三輪先生當時也在座。三輪先生本來是由於遭到久我先生的白眼才從外務省被排擠出去的。據久我系解釋,警察本部長官這番話表示他與花山妥協了。久我先生曾經打算罷免那位長官,這次說不定是為那件事報仇呢。」

  「可不是嘛。情形複雜,真不好辦。」中久保京介說,他好象親眼看到了特別調查部內部激烈的糾紛。

  有末晉造的預言說中了。

  不久,奇怪的文件開始出現了。

  最先出現的文件說,日蘇談判的實際主持者、執政黨的某實力人物由於此舉,已從漁業公司得到了二億日元的活動費。因此,築地的酒樓街上到處氾濫著一疊疊帶魚腥氣的鈔票。

  有的文件更加添枝加葉地渲染著,說這個實力人物從蘇聯代表機構得到了鉅款。

  接著,就在國會裡散發了奇怪的文件,內容是這樣的:

  「托姆尼茨基通過為貿易問題而經常打交道的辦理對蘇貿易的五家日本公司T物產公司、S貿易公司、E商業公司、Q商業公司、S實業公司),接近了R銀行。也就是說,托姆尼茨基代表同蘇聯貿易代表團團長克魯賓一起,與R銀行的常務董事以及對外事務部長舉行了會談,商討了貿易經濟問題。結果,由R銀行同N銀行聯絡,當花山首相同托姆尼茨基會談的時候,N銀行的理事也在座。據說雞鳴貿易公司的總經理I(原職業軍人)也領會了狸穴的意圖,找R銀行方面以及執政黨幹事長談話,提出舉行日蘇談判的建議,這條途徑被認為是目前最有效的。對蘇貿易的五公司中,最積極的是E商業公司。最近通過這家貿易公司輸入了蘇聯影片和唱片。這些實業界人士中,有幾個是公開的或地下的日共黨員。據消息靈通人士猜測,日共資金有一部分或許是來自這方面。」

  所謂奇怪的文件談的還不止於這些。

  例如,其中還談到,有一夥從事北洋貿易行業的人,打算採伐廣闊的濱海區茂密的森林,輸入紙漿或木材。他們早就秘密通過花山路線,得以同托姆尼茨基接近。

  奇怪的文件是由什麼人起草的,則無從推知。其中可能有反花山系的人為了打垮花山系而執筆的,說不定還有與他們有往來的記者們參與呢。

  可是,有些資料確實是從特別調查部洩露出去的。到底是誰為了這個目的而利用了調查部的資料呢!

  特別調查部此刻也四分五裂了。原來的目的是把這個機構建成國家最高情報局,如今各工作人員竟為了私利而把收集到的資料洩露於民間。

  最敏捷的是把這些資料拿出去送到花山私邸的某警視正。他在黑夜裡悄悄地前往首相私邸,把資料面交首相的親信。據說這是花山判斷形勢的重要依據之一。

  凡是出入花山私邸的人,不論是大臣還是執政黨的實力人物,乃至無名小卒,都受到警察的注視,被釘梢,被偵查得一清二楚。

  連在職的首相也被警察釘梢。

  中久保京介聽了這番話,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那可怪啦。警察本部長官在受到首相詢問的時候,曾經擔保國內治安不成問題。警察本部的長官是全國警察的首腦埃他部下的警官憑什麼要對首相以及出入首相私邸的人一一釘梢,對他們進行偵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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