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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去年年底,蘇聯代表機構的某二等秘書打電話給守在外務省俱樂部裡採訪消息的某通訊社記者,鄭重其事地說,有急事拜託,務請他到代表機構來一趟。

  該記者當即前往蘇聯代表機構,在座的除了臨時首席代表托姆尼茨基外,還有秘書們。他們說要以蘇聯政府的名義進行談判,托該記者代為安排同外務相會晤,而且說會晤日期必須在年內。事情很急。

  這個記者拜訪了某人,請他斡旋;這個人曾任外務省調查局長,在久我首相時代遭冷眼被排擠出外務省,目前任參議院議員。他是反久我派的。花山內閣一成立,他就暗自以首相的外交顧問自居。

  這個人聽了記者的話回答說:從花山的為人來看,只要同他一講,大概就會同意的。可是還有外務相呢,請你先和光田外務相商量吧。

  記者去見光田外務相。這位典型的外務省官員擺出嚴峻的面孔憤憤地說:真是豈有此理!我們這方面根本不承認什麼蘇聯代表機構。絕對不能以身份不明的托姆尼茨基之流的人為對手來進行談判。光田說時腦門暴起青筋,怒不可遏。

  記者反駁道:「你如果無論如何也不答應,我們就要通過其他途徑向花山交涉,取得他的許可了,那樣一來,外務省就站不住腳了。那也行嗎?」

  光田外務相的態度依然不變。

  那個記者又折回到蘇聯代表機構,會見了托姆尼茨基,說明光田不答應,提議可採取直接向花山提出的辦法。

  記者通過這條線,向那位老早就出入代表機構、以避孕運動的倡導人聞名的醫生接洽了這件事。

  醫生找一位老資格的議員商談了這件事。這位議員又提出戰前的一位要人、如今已落魄的某政界人士的名字,通過這個人的裙帶關係,才做下了花山會見托姆尼茨基的安排。

  對花山內閣來說,為了對抗久我的親美勢力,日蘇談判是唯一可以標榜的東西。幸好這方面他也得到了輿論的支持。

  「其中還有內幕呢,」有末晉造象解釋似地說。「組成現在的花山內閣的實力人物,幾乎全都是遭久我先生白眼的。以他們的處境來說,如今再向美國哈腰討好也是毫無用處的了。因為久我先生很受美國信任。他們認為反正投靠美國是辦不到了,就企圖同蘇聯拉關係,好讓久我著慌。要不這樣做,他們這些人也就無法出頭吧。這次的日蘇談判可以說是決定他們成敗的一舉。」

  「說的是啊。」

  「光田外務相快要垮臺啦。日蘇談判的出面者不是外務省,也不是別的部門,而是花山左右的實力人物。今後隨著談判的進展,久我派的光田外務相大概就將越來越懸空,落在局外了。光田這個人嘛,本來就是個典型的外務省老官僚。這次他出任外務相,立即把親信全都安插在重要職位上,以鞏固自己的地盤。他正窺伺著下一任的總裁或首相的職位。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據我們看來,他確實面臨著很大的危機哩。」

  「可是久我先生不答應吧?」

  「當然嘍。外務省也沒了面子。也有人說這次的日蘇談判被漁業公司利用啦。還有人氣憤地說:為了幾萬個罐頭竟把日本的領土換掉了。以我所在的特別調查部來說,久我系的人就講這樣的話,正在策劃反撲呢。」

  一月二十五日,托姆尼茨基前往花山首相私邸,把一項照會面交首相。照會大致說,為了使蘇日兩國恢復正常關係,蘇聯方面準備舉行談判。

  日本報紙在二十八日和二十九日分別報道了這件事,還刊登了所謂「托姆尼茨基照會」的全文。照會的大意如下:

  「眾所周知,蘇聯鑒於人們熱烈希望早日恢復同日本的正常關係,一貫主張調整兩國關係。日前發表的莫洛托夫聲明中也談到了這一問題。人們都知道,花山首相在最近發表的聲明中也贊成解決日蘇關係問題。蘇聯方面考慮到這種情況,認為雙方為使蘇日關係正常化而應採取的措施交換意見是合乎時宜的。蘇聯方面準備為了將在莫斯科或東京舉行談判而任命代表。」

  日本方面則認為「托姆尼茨基照會」僅由莫斯科電臺發表是不夠的,為了判明該照會是否反映蘇聯政府的真實意圖,又訓令日本駐紐約聯合國的代表同蘇聯駐聯合國的代理代表交涉。結果,蘇聯駐聯合國代理代表答覆日本代表說:

  「蘇聯駐東京原代表機構臨時首席代表托姆尼茨基面交花山首相的照會,是正式表達蘇聯政府的意向的文件。」

  政府得到蘇聯這樣的確認後,在二月初舉行的會議上決定採取舉行談判的步驟,並且複照說,談判地點以聯合國本部所在地,即以兩國政府都有正式代表駐在的紐約為最適宜。

  接著,蘇聯方面作出了答覆。大意是:蘇聯方面希望以東京或莫斯科為談判地點,但是如果日本方面認為別的地方最適當,也可以同意其建議。

  到了三月初,蘇聯方面主張在東京或莫斯科之間任選一處,日本方面則表示談判地點以倫敦為最適宜。蘇聯同意了這個意見,於是決定了日蘇談判的預備會談在倫敦舉行。

  四月底,內閣會議根據這項決定確定了全權代表團的人選。

  花山內閣的對蘇談判就這樣迅速地進展下去了。

  然而日蘇談判問題可以說造成了日本保守黨的分裂。花山系和久我系的鬥爭越來越激烈了。花山系主張早日與蘇聯恢復邦交,久我系和光田派則認為只要領土問題和遣返人員問題沒得到根本解決,談判是無意義的。

  「調查部敢情是處在仿佛捅了馬蜂窩似的狀態。」有末晉造到中久保那裡去報告說。「正象去年年底我所說的那樣,到現在為止一直受久我系冷遇的那夥人,都乘機反攻了;而調查部自命為蘇聯通的那一夥人,也認為現在才是大顯身手的時候。他們正在拼命替久我先生打擊花山系。」

  「說到打擊,要採取什麼形式呢?」

  「原來那裡的人盡是擅長於玩弄權術的。於是,在久我先生等人的授意下,就把以花山首相為首的主張及早恢復邦交的人都扣上了赤色分子代理人的帽子。」

  「說花山先生是赤色分子嗎?」

  「按常理來說,是不可想像的。可是,不合常理的,才正是那裡的常理。尤其被認為是久我先生直系的調查部某成員,由於自命為國粹主義者,也正在企圖把這次的日蘇談判徹底破壞掉。」

  「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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