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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一是,波多野雅子是佐山開車帶到禦嶽,絞殺後偽裝成縊死的。所謂警察署認定波多野雅子是自殺,是因為屍體腐爛嚴重,頸部索條溝不清楚,雅子的丈夫堅持對警察說妻子是『咱殺」。尤其是後者,丈夫有情婦,具有希望妻子死亡的傾向,因而聲稱雅子有遺書。丈夫希望妻子的橫死不引起大的騷動,因為他打算不久就同情人結婚,實際上沒到半年就舉行了婚禮。桑山曾經偶然在飯店裡遇見過他們的婚宴。

  另一個是,枝村幸子根據以上調查掌握了佐山道夫的罪行,便以此為武器,要挾佐山結婚。可以說,佐山殺害幸子的動機就在這裡。

  看了櫻田的報告,桑山更加堅定了對佐山的懷疑。可是在技村幸於命案中,一審判決岡野是兇手,二審也肯定要圍繞被告岡野進行爭辯。辯護人只是以被告岡野的目供沒有任意性進』行防守。自供當然沒有任意性,但辯護人卻沒有試圖從別人身上找出兇手。

  由於不負責這一案件的審理,桑山不便干預。負責這一案件的同事丸岡繼承了一審檢察官的論點。這不是出於丸岡檢察官個人的考慮,而是從一審階段就根據上峰的意志——命令決定的。法官各有各的「自由心證主義」,檢察官卻沒有。即使一審檢察官的論點與事實方面不符,上一審的檢察官也要繼承其論點。所謂「檢察一體化的原則」太死板,有時就是違反被告人的利益,也要採取擁護這一體系的不合理傾向。

  桑山確認岡野不是兇手,真凶是佐山道夫。如果自己是審理這一案件的二審檢察官,就可以明確岡野的自供不可信,揭露出佐山道夫不在現場證明的騙術。就是說,可以抓住位山自己作的證言的矛盾,進而追究殺害波多野雅子的罪行。

  當然,這樣做有很大的困難。首先,岡野正一對佐山沒有絲毫懷疑,沒發現上了他的圈套;而且,由於沒有第三個人懷疑是佐山犯罪,所以沒提出這樣的疑問。懷疑的只是檢察廳內部的桑山和櫻田,因此提出問題的方法著實是件頭痛的事。

  由於二審不是重複同一審同樣的審查,原則上是事後審查一審的判決,因而提出一審判決後的新證據是個重要條件。要撤銷原判或駁回重審,必須發現嚴重的「原判失誤」。

  然而,明知真正的罪犯不是被告而是他人,只因為不能違反「檢察一體化的原則」,只因為自己不負責本案,就對岡野正一的二審不聞不問?

  桑山信爾先將自己的看法非正式地告訴了丸岡檢察官,接著又向檢察長進言,但都以失敗告終。

  還有什麼辦法?

  在一些犯罪案件中,往往案犯尚未逮捕,就形成了一個罪犯的形象。這是出自于偵查人員的經驗主義。

  發現特定的嫌疑人時,是否將其人的形象與犯罪的情形聯繫在一起,是個重要的問題。即使有嫌疑人,如果同犯罪內容相差很大,那就會有不相稱的感覺,在這種情況下,推斷就沒有把握。

  桑山之所以認為佐山道夫殺害枝村幸子的嫌疑很大,是因為從前後情況來看,福岡縣二日市武藏溫泉殺人案也是他所為。被害的那個年輕姑娘同佐山有關係,在殺害她時,佐山利用了偶然從精神病院出走的瘋子。

  殺害波多野雅子的手法同那次案件一模一樣。在武藏溫泉案件中,他在天拜山寺院的山林裡作案;殺害波多野雅子時,他選擇了禦岳的山林。兩人都是與他有關係,成為障礙後,被他除掉。前者是由於成了他前途的累贅;後者則是因為失去利用價值後,成了他的絆腳石。

  最後的這個枝村幸子同前兩位倒略有不同。她推測出波多野雅子自殺的真相,從心理上控制道夫。他被迫要同她結婚。對未來懷有野心的往山不難想到,幸子的存在束縛著他。就是說,枝村幸子也成了佐山的絆腳石,而且,幸子是個比前兩者更棘手的貨色。

  認為佐山道夫是殺害枝村幸子的兇手,是因為他的人物形象與案件內容十分緊密。

  可是,在枝村幸子案中,罪名落在他人頭上,一審判決有罪,佐山道夫始終站在「證人」席上。要想改變這一點,讓「證人」站到「被告」席上談何容易。直接證據一件也沒有,法庭認定的直接證據個個證明岡野正一是罪犯。

  在間接證據上,倒是佐山道夭不利,這一點隱藏在被告岡野的背後。岡野在警察署作的自供當然是不實的,但正像犯罪學家說的那樣,嫌疑人若一度自首,其他證人就會作出在心理上受到自首影響的「證言」,這些證言將成為間接證據,緊緊束縛著嫌疑人或被告人。

  桑山向副檢察長申述了意見,涉及了佐山道夫。可是,副檢察長鄭重而冷淡地駁回了他的意見。副檢察長嘴上沒說,內心卻是要維護檢察一體化的原則,並非責備檢察官桑山提出如此意見是多管閒事。

  桑山想從重新調查波多野雅子縊死案人手,將佐山道夫作為殺人犯逮捕,以此為突破日,從枝村幸子一案中救出被告岡野。上層說不通,惟有這一條辦法。

  可是,這也有很大困難。要使自殺案件作為他殺案件重新偵查,必須有足夠的說服力,而現在缺乏這種力量。

  困難首先是波多野雅子的解剖報告書上寫的不是勒死,而是縊死。這是阻礙重新偵查的關鍵。

  要否定那一鑒定或另作鑒定已經不可能,關鍵的屍體已經焚化成灰。要對鑒定書作鑒定,即鑒定的鑒定,也不是沒有辦法,但只要沒有其他有力的直接證據,就難以辦到。

  還有,波多野雅子的丈夫不僅對妻子的縊死沒有任何懷疑,甚至還慶倖她的自殺,以至揚言妻子有遺書,可是實際上沒人看到過。

  關於佐山道夫早就同波多野雅子有肉體關係一事,只要追究佐山,調查他店裡的人就能查明;僅僅憑這些不足以構成犯罪嫌疑。前年6月11日上午,往山到加油站加油,對車上沾的紅土和雜草,他說是昨天到多摩川遊玩去了。實際上不是,是到禦岳的山林中去了。這一點,根據青梅中國茶館主婦的話可以斷定。可是,如果佐山否認說是「認錯人了」也沒辦法。中國菜館的主婦過去沒見過往山和波多野雅子,因此,可能會有人反駁說,初次見到的目擊者的證言準確性低。而且,這些他即使承認了,也不過是間接證據,只要主婦沒目擊殺害的現場,就不能構成直接證據。警察署已把屍體作為「自殺」處理,就更沒法翻案了。

  憑這些間接證據——尤其是屍體檢驗結果與推斷不符,不能將佐山道夫作為嫌疑人進行偵查。如果重新偵查,而結果又不令人滿意,就會被人譴責是捕風捉影,還會鬧出人權問題。像佐山道夫這樣難對付的傢伙,憑這點間接證據,他是不會自首的。

  可是,不管怎樣,不能眼睜睜地讓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讓無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一直注視著往山道夫的桑山心情十分沉重。

  「往山道夫5月29日晚上6點半到9點多一直同福地藤子一起在他的房間裡,這顯然是撒謊。佐山肯定中間出去過,時間就在岡野到幸子的房間發現她屍體的8點鐘之前。佐山殺害幸子需要匕分鐘左右,因此佐山出發的時間是7點半左右。如果能找到佐山當時乘坐的出租汽車司機就好了,看來沒有希望。」櫻田說。

  「幾乎是絕望啊。」

  「那我們就造一個在那兒載過他的司機。」

  「造一個司機?」

  「檢察官,與其是這樣到處碰壁,不如我們略施小計。」

  櫻田事務官以前曾經在警視廳偵查一科工作過,作為刑事警察,他掌握了一套老式偵查技術。有些老警察在偵查中運用騙術。

  桑山認為這樣做危險,但不管怎樣,先聽聽櫻田的打算。

  「前年6月10日,在青梅市『和來軒』門前,『青梅林業公司』的貨車司機黑原三郎同佐山吵了一架,」櫻田說,「黑原後來又見到了調查往山行跡的枝村幸子。因為幸於也找他調查!過,所以我見到黑原,問起同往山吵架的事時,他印象很深。」

  「你說的是一個像往山的人駕駛的家用車在中國菜館門前右轉彎,攔住了貨車的路,司機黑原氣得同那個像佐山的人吵了起來,中國菜館的主婦出來調解,是這件事嗎?

  「是的,那輛車是佐山駕駛,裡面坐著波多野雅子,這一點已確鑿無疑。我把雜誌上登的佐山的照片出示給黑原看,他盯著看一會兒說,照片不大清楚,臉很黑,如果見到本人,也許會認得更準確。」

  「讓黑原同佐山見面?」

  「光讓他們見面還不行,往山會裝糊塗的。」說到這裡,櫻田把身子往前探,「讓黑原當出租汽車司機,把佐山從枝村的公寓送到青山美容室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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