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女人階梯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可是,如果佐山記得出租汽車司機的長相怎麼辦?」

  「我看不太可能,我們坐出租汽車從不注意去盯著司機的臉,只要沒吵架。」

  出租汽車司機的職業就是在公共場所服務,同飯店侍者。郵遞員一樣,沒人去留心他們的長相。這一點桑山也明白。

  「我的想法是,不讓黑原當佐山去程的出租汽車司機,而讓他當佐山歸程的司機。」櫻田繼續說,「因為我想,佐山從青山去的時候,出租汽車不知是在哪兒攔到的;而回來則可能是在公寓附近上車,到美容室旁邊下車。作為罪犯作案後的心理,總想儘快脫離現場,往自己的家裡跑。雖然去的時候也心慌意亂,但回來時的心情更不安,心理更恐慌。」

  「可是,不知依山會不會真的讓出租汽車開到自己的店門口Q」

  「不是門口,附近也可以。反正要當成司機對他印象很深,覺得那位乘客形跡異常。……讓他當成回來時的司機,還有一個好處。往山不在現場的證明是岡野打電話的時候他在屋裡。因此,從司機的證言上可以知道,佐山是在岡野打電話來的8點對分之前剛回到屋裡。這樣,他準備的不在現場的證明就徹底破壞了。」

  聽了櫻田的話,桑山也動心了。

  「可是,黑原從前年起就一直在青梅林業公司工作吧?」

  「這也要做手腳。把他當成前年8月份左右就調到東京來當出租汽車司機,反正以前又不是載的往山,謊話怎麼說都差不多。」

  「怎樣讓黑原同住山見面呢?」

  「如果只是一般地見一下,就像您說的那樣,對方是佐山,他准會裝作不認識的。為此,想讓黑原給佐山寫一封信,信的內容是…去年5月29日晚上快8點的時候,我載一位乘客從信濃叮公寓附近到青山美容室附近,那位客人我好像見過,想了很久,最近看到女性服飾雜誌上的照片終於想了起來。我同您於前年6月10日傍晚,為車的事在青梅吵過一架,因為那次糾紛,我印象很深,沒想到那天搭車的是您。非常想念……就寫這些。嗯,寄出那封信,為了等佐山的回信,讓黑原搬到東京租房子住一個星期,費用我來負擔,給他一筆傭金。我再到青梅去一次,說服他來做這件事。」

  「佐山會回什麼樣的信呢?」桑山自己也不清楚。

  一天上午,佐山道夫從送來的郵件中收到一封署名「黑原三郎」的信。

  道夫那裡郵件很多,除了雜誌、同業界報紙、百貨商店的宣傳品,還有許多陌生人寄來的信函,也有慕名信件。有不少正在各地美容院工作想來拜師學藝的人,他們用幼稚的筆跡寫道,我想成為一流美容師。每天至少有兩三封。男性比女性多,是現代的傾向,人們認為美容師能賺錢。

  道夫以為「黑原三郎」可能也是那一類吧,於是漫不經心地打開了信。

  「秋高氣爽,氣候宜人。貿然給您寫信,請您原諒。

  「我想對您說,久違了。不過我想,您可能已不認得我,我對您卻記憶猶新。我現在在東京都內一家出租汽車公司當司機,以前在青梅市的青梅林業公司工作,駕駛運貨卡車。前年初夏——我有日記,翻閱日記,是在6月10日下午6點半左右,在青梅市『和來軒』門口,您駕駛的車右轉彎,擋住了我的車,我一生氣,下車去指責您。長期開貨車,脾氣就是暴躁,終於發生了那件事,實在對不起。記得當時『和來軒』的老闆娘曾出來勸解,坐在您車裡的那位胖胖的女士好像很驚慌。實在抱歉,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

  看到這裡,道夫的心裡翻騰起來。

  ——不錯,一點兒也不錯,是在開車帶波多野雅子去禦嶽的路上,雅子說肚子餓,要進路邊中國茶館的時候。

  向自己述說這段事實的,這是第二個人,那一個是枝村幸子。

  (那位貨車司機,我詳細向他瞭解過。我掌握了你殺害雅子的確證。那位司機說他任何時候都願意出庭作證。你的車裡坐著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獨自在禦嶽縊死的雅子坐過你的車,說是一個人在多摩川岸邊遊玩的你,卻在去禦嶽的路上的青梅,同雅子一起吃中國炒麵;解剖雅子,發現她胃裡的中國炒麵和那個餐館裡出售的雪糕上的櫻桃核。)

  枝樹幸子開心地說著,得意地笑了。為了從她那傲慢的束縛中解脫,決意將幸子也置於死地。——

  黑原三郎的信後還有很長一段,究竟他要說些什麼?道夫像在可怕的波濤中掙扎一樣惶恐不安地又往下看。

  「……早就想向您道歉,但一直不知您的尊姓大名,也不知府上在何處,可是偶然在去年5月——查閱日記,是5月29日晚上快到8點的時候,又見到了您。真是太巧了,您從信濃叮搭上了我開的出租汽車,對,那一帶有一座高級公寓,就在公寓附近。不過,我當時沒馬上想起上車的您就是一年前在青梅「和來軒」門口同我吵架的那位先生。我覺得在哪兒見過,從後望鏡往後瞅了好幾次,終於想起是您。當時我就想向您道歉,因為不好意思,話沒說出口,想再開一段就向您提起那事,不料您到青山就下車了,於是喪失了向您說話的機會,心中甚感遺憾。最近從雜誌上看到了您的照片,沒想到您是那麼有名,非常驚訝。我想這樣就更要向您道歉了,想去拜訪您,所以寫了這封信。」

  看了黑原三郎的信,道夫手裡抓著那七八頁的信紙,眼睛久久地盯著遠處。他的視線裡浮現出兩個不同的場景,看到有一個人在來回地閃動,而且只是一個人影在不透明的玻璃後面閃動。

  對於那個在青梅遇到的貨車司機還隱約有些印象;但對從信濃叮到青山的那個出租汽車司機卻毫無記憶。不僅沒有記憶,實際上就沒看過他的臉。誰乘出租汽車也不會一個一個地注視司機的臉,以後還記著他。

  前年6月10日下午6點半到去年5月四日晚上8點、青梅和信濃叮——沒想到還有人能把這兩個時間和地點聯在一起,即使是偶然也太巧了,簡直像是有緣。會有這樣的巧事?

  道夫起初疑惑地感到,這裡面或許有名堂。要說名堂,那就是人為的詭計。

  要是人為的就要有原因,若是詭計就更有原因。

  道夫想,黑原三郎也許是警察署的好細,或許是警察想用司機要陰謀。——可是,這種推測不能成立,因為,對波多野雅子,警察署已作為「自殺」處理;在枝村幸子案中,「罪犯」已受到指控,正在審判,一審已判決有罪,處以無期徒刑。被告在上訴,但警察署信心十足。這樣看來,黑原三郎的這番舉動不是來向警察署這條線。道夫認為,司機來接近,是由於同權力部門無關的個人的原因。

  也可能像信中說的那樣,黑原是在一年之後駕駛出租汽車期間,回想起開貨車時的粗暴行為後來道歉。對方若是個普通人也就緩了;知道他是個「名人」時,便惦念不忘,這種心情中或許含有對『名人』的崇敬,想以此為機會接近「名人」。

  道夫也覺得,這種根據字面的理解或許太天真,可是別的又想不出什麼「原因」。其實,司機這種職業不論時間、地點都能到處出沒,他們的生意就是每時每刻都在接觸各種不特定的人。只不過是從那不特定的乘客中仍然想起某個特定的乘客。

  然而,道夫斷定,漠然拒絕這個司機的接近是不妥的。如果任其不管,司機可能會四處傳播,對朋友和其他人張揚,弄得不好有可能傳到警察的耳朵裡,引起懷疑,他們就有可能想調查一下。此外,世上有不少人好奇心強,那些人也會多管閒事。還有一點不妙,就是枝村幸子後來找過他。

  這些考慮或許是杞人憂天,但若不予理睬,便一直是塊心病,最好是早日查明真相,心裡就坦然了。如果確屬隱患,現在就必須除掉。總之,需要對付這封信。

  黑原三郎的信中確定了來美容堂會面的日期,並寫道,將在當天下午5點左右打電話問他能否會面。所謂當天就是今天,信是快遞信。

  傍晚5點左右,道夫將一位政治家夫人的髮型交給徒弟做,自己回房間休息去了。也不想用店裡的電話。

  正好在5點鐘,房間裡的電話鈴響了。

  「我是黑原。」一個年輕男子怯生生地說,「…嗯,是佐山先生嗎?」

  「是的。」佐山冷冷地回答。他是想試探一下對方。

  「我給您寄去一封信,看到了嗎?」

  「看到了。」

  「謝謝。我現在去可以嗎?」

  「就是信上的那件事?要來向我道歉?……」

  「是的,不過,還有點兒別的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