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女人階梯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還剩三天的那天晚上,岡野終於來了靈感,決定了構思。這是垂死掙扎的結果。無論如何,要按期完成。

  第二天一早,他開始在浸貼在畫板上的繪圖紙上畫了起來。連日來他幾乎徹夜未眠,此刻卻絲毫沒有睡意。頭腦不清醒時,就唱幾口呶球。和子也幾乎沒合眼。

  到了晚上,完成了三分之一。他稍微松7口氣。當然心裡並不踏實。結局怎樣還說不定呢!

  到第二天傍晚,完成了一半。終於有把握按期完成了。圖案設計得也不錯。也許是在山窮水盡疑無路的時候神靈保佑的。身子疲憊不堪,神經卻異常敏銳。進行到一半,是成功還是失敗,尚不能定論。

  傍晚6點半左右,公寓管理人員來叫他接電話。

  「一個叫安西的人打來的。」

  安西是枝村幸於同他聯繫時的化名。和子要去接,他止住了她。岡野走下樓來,拿起管理人屋裡的聽筒。

  「岡野,是我,今晚我要見你,8點鐘能到我的房間來嗎?」

  是幸子的聲音。

  「噢!」

  岡野不知如何是好。他擔心的是眼下的工作。這當兒如果耽誤時間,就要誤期了。可是又不能拒絕。不論有什麼事,幸子邀請就不能不去。

  而且,見到幸子就能消除疲勞。她能給已陷入不安與絕望的自己以勇氣。

  連日苦幹使肺中積滿了濁氣,他想到外面呼吸一下夜晚清涼而新鮮的空氣,那樣,一定能把招貼畫畫好,會更加得心應手。

  岡野說8點到。於是幸於說,「唔,是嗎?我等著你。」

  岡野回到房間,又圓了幾筆,刮鬍子的時候,他自己也覺得精神振奮。他對和子說要去見一個業務連絡人。

  和子也好像為他恢復了生氣松了一口氣。

  「出去慢一點兒。」

  妻子望著準備出門的丈夫,心中很高興。

  「傻瓜,慢了怎麼行呢?耽誤了工作,那就誤期了。」

  岡野打算見了幸子就回來。

  ——離開「公寓」時是幾點鐘?(檢察官調查筆錄)

  「當時看了一下手錶,是7點35分,5月」留下午7點35分。」

  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往枝樹幸子的公寓駛去。來到公寓時,正好8點。當時他曾想,說是8點到,果然準時到達。

  幸子的房間在四樓。電梯裡有四五個男人,那三個人背著臉。三個人都在四樓下,他們順著走廊往那頭走去。幸於曾經皺著眉頭說過,那頭的一間屋子裡最近成立了一個「愉快的待老」俱樂部,外來者很多。

  往那頭去的幾個男人是俱樂部的客人。

  岡野敲了敲幸子的房門。沒有回答。一擰把手,門吱地一聲開了。岡野以為說過8點到,幸於在搞著門等地。

  他走進房間。電燈亮著,幸子不在。他不敢貿然往裡進,便站在那裡等她出來。等了兩分鐘左右,他輕輕地說了一聲「晚上好」,可是仍未見幸子的身影。

  房間他經常來,裡面他很熟悉。他又往裡走幾步看了看,只見長沙發前有個黑乎乎的東西。走近一看,原來是女人的頭髮。在地板上。

  岡野以為是幸於身體不適病倒了。周圍的器具擱置得井井有條,桌子上收拾得乾乾淨淨。椅子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

  岡野繞到沙發前的前頭,只見枝樹幸子臉朝下以在地板_t。

  他蹲在她身旁,晃著她的脊背,叫道:

  「枝村,枝村!」

  身子晃動,臉孔依然趴在下面。他以為她是不好受,還是趴著。

  他把手放到她肩膀上,把她的頭扶起來。明亮的燈光無情地照亮了那張黑紫色的臉孔。鼻孔裡流出了血,嘴裡流著白色混濁的嘔吐物。睜著的瞳孔一動也不動。就在這時,他發現她脖頸上纏著一條女人用的藍紗巾。

  岡野放下她的身於。紗巾的結在脖頸的頭髮下面。

  他在驚慌失措中考慮自己此刻的處境。他想到了妻子,身子本能地朝門口移動,想儘快從這兒脫身,可是像作惡夢一樣兩腿癱軟無力,似乎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他耳鳴目眩,頭腦裡像風車旋轉,心中惶恐不安。乘電梯會遇見人,他從樓梯下樓,遇到一個上樓的女人,擦身而過時他把臉扭到一邊。

  來到了外面。清涼的空氣也沒使他有絲毫感覺。回頭一看,公寓的窗戶燈火通明,可以聽到電視裡的音樂。沒人追來,迎面來的人也沒注意他。

  他看到一個公共電話亭。岡野踉踉蹌蹌地走進亭內,半天才從錢包裡取出10元硬幣。手指顫抖喪失了機能。

  他撥了兩次電話,都失敗了。必須把這一變故通知佐山。他是她的未婚夫這種意識使他形成了一絲不苟的義務觀念。2月20日舉行婚禮,已經收到請帖。

  硬幣當地響了一下之後,傳來對方的聲音。

  「喂,喂!」

  是個女人。

  佐山住在青山美容室的二樓。電話號碼是直通他房間的。房間裡有女人。也許是店裡的人沒走,去找他有事。

  「佐山君在嗎?」

  他的腔調都變了。

  「在呼,你是誰?」

  若是女店員,她這樣說話未免有失禮貌。聽聲音似乎很年輕。

  「我是岡野。」

  於是沒有回答,只聽她朝遠處叫道:

  「道夫,電話!」

  可以聽出,她用手捂著送話器。

  聽到女人稱他道夫,岡野知道她不是店裡的雇員。雇員不會這樣隨便稱呼老闆。

  「誰打來的?」

  佐山的問話從遠處傳送了送話器。

  「他說叫岡野。」

  若是店裡的雇員,大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不知道,才這樣轉達的。

  「這時候來電話,什麼事?」

  從聽筒裡聽出住山一面說一面往這邊走。

  「喂,喂!」

  佐山繼續呼叫。岡野仍然沉默不語,只是咽喉啥啥了兩下。

  「……奇怪啊,沒有聲音!」佐山對女人說。

  「怎麼回事?剛才還有人講話。」

  岡野掛上電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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