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女人階梯 | 上頁 下頁 | |
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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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醫院,是美容院,給婦女燙髮的那種店,就是做髮型。」 「唔,美容院。九州都是女人幹,東京是男的幹嗎?還是東京開化呀!」 「九州男美容師也多起來了,聽說博多也有。」 「哎,是啊!沒想到你當起燙髮的來了。他們稱你老師,想必你幹得不賴啊。到博多也是來搞這個。 「歌星草香田鶴子在這兒的劇院演出,知道嗎?」 「是啊,在福岡國際劇院,觀眾可不少哪!草香田鶴子也住在N飯店?」 「我就是應那位草香小姐之請,為她演出做髮型。」 「哦,你為草香田鶴子做髮型?!」駕駛著汽車的江頭失聲驚叫起來,「晴,真不敢相信,你真了不起!你什麼時候混成這樣的?不敢相信哪,真是……」 出租汽車在漆黑的郊外疾駛。 聽說他在東京開美容院倒沒什麼驚奇,可一聽到草香田鶴子的名字,江頭卻大力驚歎。 「你什麼時候學的這套本事?」 一個鄉下木工學徒竟出息成這樣,江頭甚感不解。 道夫不禁愁上心來。前面去的地方是山莊旅館。這是一座高級的情人旅館,在東京也很有名氣,他已讓幸子先住了進去。 幸子與他同乘一架飛機,跟他不坐在一起。在飛機裡上廁所的時候,兩人曾說過話,同行的人沒看到。可是讓車開到那家旅館,江頭就會知道他是去會女人。尤其是離開N飯店時那個徒弟曾吩咐司機「到博多車站」,他中途又改變了方向,因此,江頭一定會明白他的意圖。江頭幹出租汽車司機這種行當,這方面的經驗肯定不少。…自己的業績已使江頭感歎不已,卻暴露出這種「醜行」,真叫人頭痛。這次偏偏乘上了這輛倒黴的出租車。 「哎,宮飯君,」江頭一邊開車,一面喊著道夫的舊姓(實際上是真姓),「明天我歇班,我到劇院的後臺去找你好嗎?」 「我想到後臺從近處親眼看看草香田鶴子。我是草香的歌迷呀!不光是我,我的妻子、妻子的妹妹,都是她的歌迷。要是你能給我說說情,讓她給我簽個名就好學。」 這個鄉下佬!道夫在心裡暗暗罵了江頭一句。可是還要靠他送到山莊旅館,他沒好一口回絕。 「什麼時候到後臺去好呢?」江頭繼續問。 「12點左右吧。」道夫勉強應著。 「12點左右?這麼說,她的獨唱音樂會我也能免費欣賞哩?真是謝謝了!」 江頭的聲音充滿了興奮,益發使道夫厭煩。 這一帶同東京新開發區的景象相似,有新村,有洋樓,也有樹林。 「那片有樹林子的地方就是野村望東尼住過的平尾山莊,據說高杉晉作和西鄉隆盛也到這兒來過。」 江頭介紹這一帶的古跡。道夫討厭極了。 在女侍的引導下,穿過過廳,來到院子裡。在那兒跟上拖鞋,沿著踏石走去。女侍手裡打著燈籠。腳下是一片草坪,圍牆外面黑黝黝的樹林遮住了天上的群星。旅館比想像的要大一些。 打開低矮的樹籬上的柵欄門,裡面有三個獨間。拉開同普通房間一樣的拉門,從鋪著碎石的門口走進屋裡,女侍在隔扇外招呼一聲,於是,裡面輕輕地應了一聲:「請進!是枝村幸子。 換上浴衣的幸子坐在屋角。屋中間是張餐桌,飯菜上面蓋著一塊白布。 「你來了!」 幸子招呼著站了起來。她身材修長,看慣了西裝,總覺得這身打扮不諧調。 她穿西裝時沒什麼特殊的感覺,可是一穿上和服,就顯得頭髮太稀。道夫下了不少功夫為她掩飾這一缺陷,可是仍嫌顯眼。兩年前的枝村幸子怎麼看都年輕,而現在,她眼簾下、面頰周圍都開始起皺了。 「飯吃過了嗎?」 「吃過了。」 「是嗎?」 幸子瞟了瞟餐桌上的白布,又回頭望著女侍,說了聲:「哎,好啦!」女侍連忙鞠了一躬退出去關上了拉門。 幸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看著道夫換上浴衣。不過並不是要為他收拾脫下的西裝。她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好勝與懷疑。 道夫沒理會她,徑直進了浴室。浴缸就在過廳的對面,小巧而舒適,剛好能容下兩個人。 ——這次博多之行,枝村幸子說什麼也要跟來,給她解釋也不聽,而且越解釋疑心越重,反倒咬住不放了。她懷疑他要帶別的女人來。如果硬性阻止,又不好直接對草香田鶴子說,為了不惹麻煩,道夫只好應允。 剛才說吃過飯了,她頓時就變了臉。大概她一直等著想同他一起吃飯,所以懷疑他在外面同別的女人一起吃過了。近來她的疑心愈來愈重。 他泡在熱水裡想,要是一個人外出旅遊該是多麼自由啊!被她纏著,便格外渴望自由。獨自一個人,那多自由自在啊! 同兩年前相比,枝村幸子已判若兩人。在他面前,以往的裝腔作勢和文質彬彬的外表早已蕩然無存。在外面依然裝模作樣,而只有他倆時,她就完全是普通的那種肉欲和嫉妒心強烈的女人。道夫也沒想到她會變得如此驚人。 半年前他就想把她甩掉,可是她知道後反而貼得更緊了,一說起要同她分手,她就驚慌失措。深知她過去的道夫對如今的她膛目而視。 有兩個原因彌補了他們之間的裂痕。技村幸子不願辭去她工作的雜誌社。她熱愛《女性回廊》編輯這一職業,因此不喜歡外界知道同他的戀情。她在職業上有效地運用自己的知識,滿足於在採訪對象這個圈子裡擁有一點小權,工資也不算低。若辭去現在的工作,可能再也找不到這樣舒適的職業了。對這一點她很清楚,因此她不希望同他之間發生無聊的糾紛,弄得滿城風雨以致不得不辭職。 從道夫這一方面來說,枝村幸子還有些利用價值。在藤浪龍子的事上,她有思於他,後來一有機會就在《女性回廊》上介紹他。給他創造「出名」機會的,確實是編輯枝村幸子。不僅如此,她還向服飾雜誌、婦女雜誌等別的編輯同行們介紹,他們也把他吹了一番。 可是,從道夫追求的目標來看,那只是前進道路上的一小段。要想不靠枝村幸子的幫助,還需要一段時間。在完全自立,不是依靠新聞界,而是對方有求于自己之前,必須掌握住幸子。因此,不能太冷淡,要適當地討好她。 尤其是在潛在的敵人開始露面的現在,把枝村幸子推到對立面上去更加不利,說不定會被用來進行攻擊誹謗,弄得不好她會反戈一擊,因此不能不忍著點。地位鞏固以後,就任何攻擊、誹謗都不怕了。 兩人的這些利益牽制著幸子,也制約著道夫,使情欲導致的徹底破裂不至於馬上發生。 浴室門開了,枝村幸子走了進來。燈光透過水蒸氣模模糊糊地照在她白皙的肩膀和胸部上。她的脖頸和兩條腿又細又長,鎖骨突出。浴盆裡的水溢出來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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