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女人階梯 | 上頁 下頁
二九


  「怎麼,你還洗?」道夫身子朝一邊讓讓,問道。

  「想洗幾次就洗幾次,不行嗎?」

  幸子臉扭向一邊。胸部已不像兩年前那樣豐滿。

  「那是你的自由。」

  「你同誰一起吃的晚飯?」

  「跟一起來這裡的人。」

  「誰,是誰?」

  「草香田鶴子的經理、樂隊的指揮,還有店裡的柳田等。」

  「你不知道我沒吃飯在等著你嗎?」

  「我想到了,可是要應酬,沒法子呀!」

  「你是同草香田鶴子一起吃飯的吧!」

  幸子猛然扭頭朝著道夫,銳利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不,她忙得很,沒同我們一起吃。她說要等演出結束後再吃。」

  他知道她要問這些,連下面要問什麼也猜出幾分。

  「你在打草香田鶴子的主意吧?」

  「別開玩笑,我怎麼會打她的主意,根本沒有興趣。」

  「哪你為什麼要跟著她來到這麼遠的九州?」

  「我並不想來,可是她再三請求,不好推辭。她懇求我好幾次了。」

  「你這樣說,誰相信啊?她又年輕,長相嘛,又漂亮。」

  「她長得漂亮?」

  「別裝蒜!」

  「我就討厭那副模樣兒,年輕倒是年輕,但人很幼稚,修養差。」

  說她修養差,這略使枝村幸子開心點兒。其實,她剛才就想同道夫和好了,沒叫她卻自己跳進浴缸,就是想表示這個意思。

  「這話當真?」

  「那當然!」

  「我跟你到這兒來,不討厭?」

  「不討厭。」

  枝村幸子轉動著身子。在狹小的浴缸裡移動著那雙腳根不方便,她叉起雙腿。道夫的膝蓋插在她兩腿的中間。

  「不行!你別以為這樣就能哄住我!」

  「不是要哄你,這樣地方能寬敞點,坐著舒服些。」

  她的脊背摸上去有種清瘦的感覺。他用手按住她那像浮在水面上似的身子。幸子顫巍巍地兩手勾住道夫的腦袋,嘴唇一下貼到他的嘴上,舌頭伸進去攪弄著。她用力過猛,害得他咕嘟喝了一口水。

  兩人摟抱著走出浴室。

  臥室的外面傳來烏鴉的叫聲。薄薄的被子在身下揉成一團。幸子將兩條長腿擱在被子上,仰臥在床上,赤裸的身上只蓋了件浴衣,悠然地閉目養神。被單也被揉得淨是褶子。

  「都是你把我搞成這樣!每當事過之後,枝村幸子就這樣說。

  道夫並不否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幸子最初表現出的消極漸漸不見了。開始,她總是保持比道夫高一等的姿態,始終以她那高度的精神力量控制自己的肉體,只是這種努力愈來愈痛苦。她在精神與生理的分離上嘗到了苦頭,不久便開始放棄這種痛苦的努力。在懂得她的修養不可能戰勝初步嘗到的野蠻的陶醉那一瞬間,她便願意讓其精神服從於肉體了。

  自己願意一次,便漸漸往縱深發展。可是,她仍相信自己的修養,因此不認為自己那些知識的信仰就會因為這些事而崩潰。而今她似乎認為,由於有形地混入一種與知識無關的異物,使肉體的內部發生變革,以至對精神和意識都產生了沒有條理的影響。

  枝村幸子對道夫談到自己「變了」時,常常這樣說:

  「就是因為你我才變成這樣的,你那討厭的細胞分子混到我的細胞裡來了!」

  8.無形的箍

  驀地醒來,屋裡已濛濛透亮,套窗上的玻璃窗一半映照在陽

  光下。道夫拿起枕邊的手錶一看,已經過了9點。

  幸子臉朝著那邊,頭枕在枕頭上,身子蜷曲著,大概是累了,發出輕微的鼾聲。她背對著他,那樣子似乎不大高興。

  道夫俯臥著從枕邊拿出一支香煙。他一動,幸子的鼾聲停了,不一會兒又響了起來。她早晨6點鐘醒來偎到他懷裡,後來就一直沒動彈。

  被窩裡暖烘烘、滑溜溜的,想早點兒起床,又有點戀戀不捨,他依舊趴著沒動。

  幸子今晚還住在這裡,明天早上乘飛機返回。社裡只給兩天假,乘明天下午的班機就晚了。雜誌社中午前能趕到就行,編輯部上班時間比營業部晚,也比營業部鬆弛,因此,遇到這種情況優越性就顯示出來了。當然,機票費和旅館費她都是自己負擔。不當男人的累贅,這是她的主義,她從不破例。

  既然這麼麻煩為什麼還硬要跟他到博多來呢?一是為了在旅地監視道夫;再就是想在旅地盡情地享樂一番。他一走,她不願寂寞地獨守東京。她曾經說過,只要他在東京,即使見不上面也覺得放心;可是他一出差到外地,心裡就不踏實,禁不住有些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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