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女人階梯 | 上頁 下頁
二七


  「那家旅館很賺錢哪!」

  司機調轉了方向。他說話無拘無束,年齡同道夫相仿。

  越過鐵路道口,商店街就到頭了。前面冷冷清清,路也暗了下來。

  (在飛機裡看到的是桑山檢察官的老婆。她也是村瀨美容室的顧客,兩年沒見面了,不過肯定沒認錯。)道夫坐在座席上想著心事。(坐在那女人身旁的是她的丈夫檢察官,一看就知是夫婦。他在看書,是個四十二三歲的瘦子。他是官吏中常見的那種生活樸素而自尊心強的中年男人。)

  他看著書沒抬頭,但他妻子如果看到了會偷偷告訴他的。夫婦一同外出旅行,顯然不是因公。

  (可是,他們去哪兒呢?是休假回九州?還是到九州有什麼事?)

  夫婦同行去哪裡都沒什麼,可到九州來卻令人不快。雖然沒什麼原因,但僅僅是東京的檢察官在九州出現這一點便足以令人不安——還不到惴惴不安的程度,可以說令人不平靜吧。如果在別的地方遇上他們那就沒什麼了。雖然不算心神不安,卻令人心情不快活——

  汽車嘎然而止。私營鐵路的道口上放下了橫道欄杆。

  「先生,」司機說道,「你不是官場先生嗎?」

  道夫吃了一驚。若叫他佐山倒也平常,而叫他宮阪,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喊他佐山,他還能裝糊塗,可是竟叫出他的真姓宮阪,他覺得像被人識破了真相似的,一時沒找到遁辭。

  「你是誰?」

  他瞅著司機的後腦勺。

  「哦,真是宮阪君哪?我是江頭啊,大川的江頭善造,還記得嗎?」

  一列燈火通明的長長電車從眼前隆隆駛過。

  大川市位於福岡縣西南部,在築後川的下游,與佐賀縣一橋之隔,是櫥櫃等家具的著名產地。道夫的故鄉就在那裡,他那不堪回首的少年時代就是在那裡度過的。

  從肥前(佐賀縣)到築後,姓江頭的人很多。司機叫江頭善造,可是道夫在小學時代和中學時代都沒有叫這個名字的同學。那麼,後來——

  「喏、我就是在大川家具廠櫥櫃木工部的木工江頭善造啊,你不是在成品部嗎?那時候我同你說過三四回話哩,不記得了』

  「是嗎?」

  道夫含糊其辭。汽車越過道口。

  心中的緊張久久沒能平靜。越過道口,司機又慢慢地停下車,打開車頂燈,朝後轉過臉來讓道夫看。

  笑嘻嘻的長方臉,眉毛烏黑,眼簾厚厚的,鼻子和嘴巴又肥又大。道夫望著那張臉,終於想了起來。在木工部操作電鋸的學徒工中的確有這樣一個人,只是很少來往。

  道夫無奈,只好曖昧地笑著點點頭。

  司機江頭懷念地問:「現在在東京?」

  「是的·」

  「從那時起又過好多年了吧?我離開大川家具廠都七年了。老是當個做櫃的木匠沒什麼意思,就開起出租汽車,來到了博多。你是比我早三年離開那裡的吧?」

  「大概是吧……」

  他漸漸被捲入司機的話題,說不定還要談到他不願觸及的過去。

  「是吧?你瞧,一晃就是10年,好久沒見面啦!」

  道夫眼前浮現出一排河邊上的舊式房屋。他就出生在那條胡同內的一所房子裡。他記得屋子的一半被當木匠的父親用來做木工活,只有兩個小間住人,一個有六張榻榻米大,一個只有三張榻榻米大。父親經常幹活,腰都幹彎了,晚上還要在昏暗的屋子裡點著燈加夜班。

  「大川家具廠的人都說你從那裡辭退以後到有田去了,說你在有田燒彩釉,是真的嗎?」

  同鄉真的問到了令人討厭的地方。可是傳聞如此準確令人意外,其實去有田的事沒對任何人說過。那麼,關於以後的職業和住址家鄉知道多少呢?道夫很想知道,可是又不敢貿然向江頭善造打聽,於是若無其事地答道:

  「在有田沒待多久,後來就到東京去了。」從他的反應上可以大體知道自己想瞭解的情況。

  「是嗎?這麼說,在東京很久?」江頭毫不置疑地說。看樣子對詳細情況並不瞭解。道夫略微放下心來。

  「8年多。」他連忙回答。

  「8年多?那不短呀!——住在N飯店?」

  「是啊。」

  「住N飯店,身份就不一般啊!剛才在飯店門口那個年輕人叫你老師,你當的是什麼老師啊?」

  「我開美容院。」

  「醫院?哦,你當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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