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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聽說在自由之丘那邊。前不久,我翻閱一本婦女雜誌,在一個模特兒的照片下,注有『梳發、佐山道夫』。」

  能上雜誌,那不簡單哪!這麼說佐山君的美容院生意興隆?」

  「我想是吧,佐山這個人,怎麼說呢?與其說是他技藝好,倒不如說你富有美感,這一點地在村瀨的店裡工作時就顯露出來了。在現在的時代,美感要很諧調」

  「佐山君是靠自己的力量建成那個店的?」

  「聽說他本人對店裡的同事說基本上是用自己的錢建成的,但村瀨夫婦不相信,因為傳說證券公司經理的夫人波多野雅子同他關係親密。不過,他這麼年輕就能在這樣的雜誌上露面,確實很了不起。」

  妻子給他看的雜誌是《女性回廊》。

  妻子走後,桑山想離開桌子一會兒,可是現在是自己調劑胃口的時間,便又拿起旁邊的另一本書。書名是《無罪·不起訴案件探討》。

  桑山點著一支煙,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有兩種情況應宣判無罪,一種是被告本身不構成犯罪;另一種是對被告本身沒有犯罪證據,在這兩種情況下,法官必須宣判無罪。」

  在對事實的認定上,法官的觀點經常與他對立。但是,法官的意見對他不無參考價值。他繼續往下著。

  「關於後者,刑事訴訟法第一條已明確規定,一切訴訟手續都是為了查明案情真相,都是為了發現實質性的事實。因而,法官如果在真實性上沒得到確實可信的心證,即使有嫌疑,也不能宣判有罪。倘若認為被告的辯解合乎常情,便不能無視被告的辯解而作出有罪判決。這是刑事訴訟的一大原則。因此,在我們認為已徹底查清的案件中,有不少會意外地判決無罪。當然,無罪或有罪在這一部分中是最成問題的,在上述無罪案件的統計中,這一部分占七成至八成便充分說明了這一點。那麼,法官是在怎樣的過程中對於構成犯罪的事實是否存在形成心證的呢?不理解這一點,就不能理解無罪的理由,也不能對偵查的情況作出反省。

  「無罪判決應在認定事實的基礎上和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作出。證據不足的情況分為以下幾種:證據缺乏或者由於證據失去效力,不具有實證性,即證據數量不足;證據齊全,但缺乏證明事實的效力(證據價值),缺乏人人都能接受的理由,即證據質量粗劣·」

  桑山對照著最近自己受理的案件,不知不覺地看到這裡。接下來,他便看到作為無罪判決實例列舉出的一個強盜殺人案部分。

  案件發生在福岡縣築紫郡某村,一個農戶深夜被強盜殺死了妻兒五日,罪犯沒有線索。警察署在開始偵查的一星期後,將被害者的朋友作為嫌疑人逮捕起來,疑點是,附近有人看到嫌疑人在推斷的作案時間之後不久,在被害者的住宅後面轉悠,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他對村上的人說,第二天早上他訪問被害者家時,有個小孩從屋裡出來,告訴他說家裡沒有人。實際上他應該知道那孩子已被他殺了,因此,他是故意說謊。

  抄家時發現了嫌疑人當晚穿著的雨衣和沾在長靴上的人血,這成了有力的證據。可是,對血跡同被害人血型是否一致,兩個鑒定人的意見有分歧。因此,決定性的血跡未能構成充分的證明,終於判決無罪。——實例的情況大致如此。

  由於這個犯罪實例發生在福岡縣築紫郡的一個村子裡,桑山意外地回想起八年前在太宰府附近的武藏溫泉遊覽的舊事。武藏溫泉也在築紫郡。那時候還擔任大阪地方檢察廳的檢察官,正好是在4月8日釋迦誕生日,遊覽與營原公有緣的天拜山寺院。在櫻花盛開的山門下,還看到童男童女排著隊伍遊行。

  當時,寺院的後山正為一個年輕女人被勒死案件進行現場勘查。聽說被害者是佐賀某公司職員,罪犯是精神病院裡跑出來的患者。說起櫻花樹下的瘋子,倒頗有風趣,可是被殺死的年輕女人未免太可惜。據說手持草繩的瘋子藏在寺院的後山裡,那個可憐的女人剛好從那裡經過。作案時間是傍晚。

  他記得,同那位在福岡會過面的副檢察官交談之後,他就沿著田間小道回旅館了。兒童們的隊伍在山腳下進行,人們蜂擁著聚集到一起的情景猶在眼前——

  那樁案件該是無罪的,不知後來怎麼樣了。桑山出神地回憶往事。

  桑山同妻子聊起往山道夫的幾天之後,有一件事需要他們夫婦一同去九州。妻子的故鄉是熊本縣的小城五名市。妻子的侄子要在那裡結婚,他們要去參加婚禮。

  本來妻子一個人去就行了,可是桑山喜愛這個鄉下小城。還是在福岡地方檢察廳工作時去過的。好久不見,想去看看。他只請了五天假。這一陣子沒出過東京,很想到鄉下走走。

  五名市靠近熊本縣西北端,離福岡縣境不遠,從博多乘快車,兩個小時就到了。桑山決定去參加婚禮前在靠近博多的二日市武藏溫泉小住。前天晚上無意中又回想起山阪寺的浴佛會。

  開頭計劃乘新幹線快車到博多,後來因為工作關係,時間太緊,又改乘飛機。

  乘的是下午3點20分發出的日航班機,他們提前30分鐘坐在候機室的長沙發上等候。乘客仍然很多。

  廣播播送登機時間到了。檢票口排隊時,妻子伏在桑山的耳朵上輕聲說:

  「嘿,佐山來了,在那兒。」

  桑山知道不宜馬上回頭,便跟著隊伍朝前移動,通過檢票口時,若無其事地朝後看了看。

  他並不認識他,所以分不出人群中哪個是佐山,映入眼簾的是五六個聚在一起的穿著華麗的年輕女人。

  「你看到有個戴太陽鏡,穿白西裝的女人吧?那個戴寬簷帽子……肩膀後面的那個人,就是戴墨鏡的那個……」

  妻子急急忙忙地向他介紹。

  那裡一片亂哄哄的,桑次在前上飛機也沒能認清。

  座位靠近尾部。妻子坐到窗前。

  後上來的乘客順著通道往前走。有人論空中小姐幫著找座位,有人自己找,機內一時紛亂嘈雜。

  剛才那群華麗的女人上來了,從桑山的身旁走過。那個戴太陽鏡、穿西裝的女人走在前面,惟有她手裡沒拿行李,其他人都提著兩個白色和紅色化妝用手提包。跟在後面的是五個男人。

  「嘿,就是他!」妻子伏在桑山的耳朵上嘀咕。

  女人的身後有個戴深色太陽鏡的男人,在同一個女人說笑,接著坐到這一邊的窗前。坐在他旁邊的男人像是同伴。

  桑山朝妻子說的那個人瞟了一眼。那人約摸30歲光景,相貌平凡,身材適中,髮型也很普通,妻子要是不說,准以為他是個出差的公司職員。只是,他同女人談笑時,樣子顯得很溫和。恐怕那也是聽妻子說他是美容師,才有那種印象的吧。桑山回想起前天晚上妻子在書房裡給他看的雜誌照片上的髮型。

  「男美容師近來都乘飛機到各地去嗎?」機艙裡安靜下來時,桑山問妻子。引擎開始轟鳴了。

  「是啊,不過佐山好像是在跟著演員們做髮型設計。」妻子瞅著前面的座位說。女人們隔著通道,分別坐在左右兩邊的座位上,從這裡只能望見腦袋,有一半人的頭髮被染成了紅色。

  「哪些女人是演員還是歌唱家?」

  「嗯,最前面的那個穿白衣服的大概是個明星,不知是哪一個。不過既然是佐山隨從,一定不是一般的歌唱家。」

  「佐山君那麼了不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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