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賣馬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
四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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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瀨兄,南槍嶽近了呢。」 我安撫似地說。岩瀨的頭好像在雨裡點了一下。那種模樣,也好像為這趟倒黴的登山行憤憤不平。不用說的,我們也未能碰到別的登山隊。 我們終於爬上頂點的平臺上。風更強,雨也成為橫掃,白霧在近旁處打旋。錯不了,這兒正是南槍嶽頂的小小平臺。然而,我們仍未能看到休息時看到的兩公尺高的石標。 我憑記憶找了找。我看到幾步遠的地方,石標像霧裡的塔一般,淡淡地豎在那兒。 石標確實在。沒錯,這兒正是南槍嶽頂。 我看看表。十二點過五分。來時,從冷小屋到這兒費時兩個鐘頭。回程是下坡,也許可以省些時間。不,這樣的雨,也許也要那麼久吧,我想。 「咱們振作起來吧。」 江田老大看到我走近就這麼說。岩瀨和他站在一起。 「再挺一陣吧。好想抽支煙,可是沒辦法。唉唉,真要我的老命。」 江田在雨裡苦笑了一下又說:「爬了這麼一大段上坡路,腳須要稍稍改變一下動作才行。」 我和岩瀨跟在江田後頭,在那兒半是原地踏步半是緩慢地繞了幾圈。然後,在江田一聲令下,開始下破片岩的下坡路。 從冷小屋到南槍嶽之間,我們是經過布引嶽的。那是靠黑部溪穀那側的坡上小徑。信州側這邊是直壁峭立,而黑部這邊卻是和緩的斜坡。 我們就循這條原路折回。路幅也好,斜度也好,都猶在記憶裡。雖然還不算亂石岩場,不過破片岩與矮松的嶺脊上,這回左邊應該是大冷澤的巨大岩壁。不用說,白霧隱去了那急陡的谷地。 雨仍在下,霧也依舊罩滿空間。只有風有一點不一樣了,好像忽然變小。 我們默默移步。領頭的江田,步伐依然正確,維持著一貫的律動。我努力著想效法他。外套濕透了,下半身好像剛剛涉水過了河一般。一股凍冷感自股間升起。我微微感覺出小腿正在一點點地僵直。我和江田之間的距離也漸漸拉遠了。 回頭看看,岩瀨落後得更遠。他柱著冰杖,上身晃蕩著。我到了這個時候,才第一次領悟到他累了。累了好久了。還以為他心中憤憤不平,其實從那時候起,他就疲累困頓的。 「江田大哥。」我向前喊了一聲:「岩瀨兄好像很累了。」 江田站住,從我肩頭上往後看過去。接著,他挨過來,從我身邊走過去,走到岩瀨旁邊。 「喂,你還好嗎?」 江田把一手擱在岩瀨肩上,窺伺一般地看了看。 「我沒事。」 岩瀨微挺了一下腰身。看他那身架和口氣,他依然是個比我更有爬山經驗的人物。 「那就好。不過老弟,把背包放下來吧,我幫你提。」 岩瀨對這項善意的提議,搖頭拒絕。 「你不用客氣的。好吧,那咱們振作下去。再有一個小時就可以到布引了。」 江田說罷往我這邊投來關切的一瞥,這才沉重地整了整背包的位置,回到領頭的位子去了。 *** 我們向那個方位走了好久好久。風雨都小了許多,可是霧依然沉厚。 我毫不懷疑這條路是通往布引嶽的。這種坡度的起伏,這種破片岩,還有矮松,確實記憶猶新。我們確實是在冷小屋、布引岳、南槍嶽這條路上往回折返。 岩瀨在後踽踽而走,仍然落後。他的姿勢更不穩了。腰身屈曲,十幾近二十公斤的背包顯得那麼沉重,柱著冰杖,走路有點像游泳的樣子。我雖然也同樣有倦意,但他似乎比我累一倍以上。 江田老大把速度放緩了。他在顧慮著我們兩個的遲緩步調,也不時地回頭視察我們,等候我們。 「喂,到布引啦。馬上就到小屋啦。」 江田大聲喊著給我們聲援。 布引嶽頂坡度甚緩。正像來時那樣,我們好像跨過小丘那樣地爬過了它。 看看表,兩點十八分。照時間上來看,這也正是我們走過布引的時候。 緩緩的下坡路上,仍然是亂石和矮松。這條後立山的縱走路,根據我來時的記憶,不久就會進入灌木帶。 不錯,我們來到灌木帶了。走在約略等同身高的低矮林中,我覺得放心不少,勇氣也漸增。穿過這一帶,我們會抵達冷小屋的。 雨還在下。是沒有先前那麼大,不過毛衣和毛襯衣都冰冷澈骨,只有背脊因有背包而幹著。 江田老大筆直地前進。根據到此為止的情形來說,我承認做為我們這三個人的登山隊領隊,他是無懈可擊的。不愧是多年老手,這一刻仍然維持著從小屋出發時的正確步伐。那背著背包,輕輕地讓冰杖點著地面移步的背影,與平時在銀行裡核對桌上賬冊的他,是根本無法想像到的,看來是那麼沉穩傲岸。 岩瀨還是無法跟上來。他的疲乏是那麼清晰。整個身子不停地擺蕩搖晃。那樣子,只能說他是一步一掙扎地前進。 「快啦,岩瀨兄。應該可以看到小屋啦。振作啊。」 我這麼叫了一聲。我雖然在山裡的經驗方面比他差多了,可是反倒成了鼓勵他的立場。他竟累成那個樣子,而那步伐,根本就是把全身依靠在當拐杖的冰杖上面。 然而,灌木林帶似乎無止無盡。起初,我以為是因為太累,所以才覺得路格外遙遠。真的,這一段路太遠太遠了,灌木帶應該早就走完,出到冷小屋才是。 看看表,過了三點。奇怪呀。四周的暮色,好像開始變濃了。 走在前頭的江田老大,忽然把速度減慢了。看那樣子,分明不是為了等待後面的人,而是有了疑慮。 「怪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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